不如活得漂亮

    长得漂亮，不如活得漂亮。因为长得漂亮，你无法决定，而活得漂亮，你可以追求。

    那如何才能活得漂亮，我以为可以有六个字概括：率真、通达、有趣。

     率真就是率性而为，能随心所欲的生活。（注意，我说的是真正能按照内心所向往的生活过日子。）我有个女朋友，是个职业艺术家，往更专业的角度上说，就是个现代影像和装置艺术家。她是我大学上下铺的同学，读书的时候成绩平平，毕业后却是全班唯一留在纯艺术的圈子里打拼。十年后，同学聚会，一桌同学，她是最火的一个，男生们踮着肥起来的大肚子，个个争先向她敬酒，由衷地夸她：“我们班好歹也出了艺术家！”可她这个艺术家却生活得最累、最苦，没有房产，没有积蓄，经济最窘迫的时候，往往房租都无法交付。

     然而，她的这种生活不是被逼的，而是主动选择的。明知不成功的职业艺术家物质生活会很艰难，但却为了这一份自由、这一点爱好而无畏坚持，这就让我很佩服。当初，她毕业后，分在一个中等专科学校任职，生活稳定，工作无趣，她的理想是没有管束，上自己的班，做自己的作品，只要饿不死即可。

    有一次，她来嘉定，情绪抑郁。大多在艺术学校毕业的学子进入社会后，几乎都经历过这种抑郁。我们彻夜长谈，一个晚上她抽完了两包烟，那个夜晚，她是沉默的，因为她不停地拿烟、点烟、掐烟、吸烟，我不停地唠唠叨叨自己的人生理想，慷慨而激昂，其实也就过个口瘾。第二天回去，她戏剧性地辞了公职，从此沦为职业艺术家。在她没有医疗保险，没有养老保障，飘到社会上后，有一回我实在找不到她，电话打到她父母家。她母亲接的电话，在听筒上对我一阵咆哮。大致的意思是：“为什么她听你的话，会辞职？而你认为这样好，为什么不去做？你是否知道她现在的生活有多艰难？”我跟她母亲很熟，因为我们寒暑假经常到对方家里蹭饭蹭睡。我当时很想跟她母亲狡辩，因为她选择的正是我们都向往的一种生活。但我没敢开口，因为我也有了些生活履历，我知道这样的生活是很难的。等老太太发泄完，我非常有礼貌地说了四个字：“阿姨，再见！”自此，我深深地内疚，因为我这个女友有皮肤病，必须终身服药才能控制顽症，她并不适合无序无章、竞争惨烈的艺术圈，后来的事实也印证了我的直觉。

    尽管那个彻夜长谈或许不一定是决定因素，但至少在她做出决定的潜意识上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现在，她在那个圈内，算是个老人了，常常是在一个学校或一个机构，临时兼课或打工赚一笔钱，然后失业，专心做几件作品，再打工、再失业，偶而还有国外的艺术赞助机构慕名请她去做作品。这些年，我们经常见面，喝茶约会，我能感受她由内而外的真正的快乐，一种想做又把一件事做成功的快乐，一种随性情而生活的快乐，一种与众不同、感到自己的生命独一无二的快乐。她的母亲永远不理解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我是多么向往她女儿的这种生活。她的生活过得真是漂亮，最低的生活需求、最低的成本付出，收获的是最自由的又是她本人想要的精神生活。在她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个侏儒，她天天进步，我时时退步。

      女人想要活得滋润，必须通达。也就是，懂得世故，但不一定世俗。常言道：人情练达皆文章。我不能想象，一个不懂人情世故，一个处理不好社会关系的人，会活得漂亮？“通达”，语出中国第一部教育专著《礼记》：“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在佛语里，有一个词叫“达人”，意指心胸学问,一切都很开明的人。胡适先生平日谈论他人的诗文，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最爱用的一个术语是“通”字。他说：“无论诗或文，第一要做通。所谓通，就是通达。我的意思能够通达到你，你的意思能够通达到我，这才叫做通。我一向主张先要做到明白清楚。你能做到明白清楚之后，你的意思才能够通达到别人。”我为什么要考究这个词的出处和用法，实质是因为我对它的概念很模糊，我无法正确地表述清楚我的看法。要我来说，我只能对照地举些实例来印证我的观点。

    比如，我跟公婆一起生活了十多年，没有红过脸，甚至没有高声嚷嚷而对抗过。我的一些女友惊诧于我的忍耐力。她们错了。我以为，我们生活在一起，能耐是相互的。关键是我常能这样想，我能搬出去吗？若不能，与其摩擦，不如润滑。如果我的举止在老头老太眼里“出格”，他们有些言重，我就想：他们是把我“视若己出”了，才会批评我。在无力改变现实的情况上，你就要学会接受现实，只要出发的是善良的，谁占上风并不重要。

   在吾儿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我婆婆想给孙子挽裤脚，没蹲下身子，不小心将孩子硬生生的扳了个仰天一跤。吾儿大哭，引得老少两个男人冲过来。他爸一看，我蹲在地上扶孩子，以为是我毛手毛脚将孩子弄伤，心疼之余，口头狂殴一气。吾儿后脑勺着地，哭得出声，我看问题不大，先宽了心。我看老太不敢站出来承担责任，也觉好笑，但我既不解释、也不举证。晚上床后，我对他说：“今天你将你老娘K了一通。”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他抱怨老娘为啥不小心，问我为啥当场不反驳？我笑着说：“一、你娘也许比我俩更心疼更后悔。；二、你已进入发怒的暴走程序，骂过的话收得回去吗？”他哑然。此后一段时间，老太对我如沫春风。我后来想，原来代人受过有这样多的好处。

      我个人认为，在处理家庭关系上，我基本可以称得上通达。对女性来说，家庭无疑是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婚姻的背后，纠缠着千丝万缕的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我的经验是千万不要太好胜、太想主宰一切。你的精力是有限的，你的眼力也是有限的，要将有限的时间整合到有意义的事上。（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是画画和写作。）“弱势一些，放权一些”我常对一些紧紧揪着老公和孩子不放的女友说：“你给他自由，你要相信他会体会到责任和义务是并存的。”她们自然很少有听得进的，并且认为我不抓在手心里很傻。再回到《礼记》和佛语，我想，通达，就是明白两个字。明白前因后果、明白转承曲折、明白出处和原委、明白分寸点何在。

     有趣就比较难以介定。我讲个真实的小故事来说明这个问题。前阵子，一友往我手机里发了个“独角戏”，我第一次听，笑弯了腰。它是一个人用不同的语调和口气模仿各地方言、有情节地说“她母亲的”这个主题，中间还有一个挑拨离间的“事儿妈”拿腔拿调地说一口特标准的国语。我把这个戏放给家里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听，他们笑趴下了。放给一些女同志听，她们几乎清一色地正色说：“怎么这么粗俗！”不能否认，它是有点粗俗，因为它演绎的就是粗俗。这让我当场很没趣，好象我也有了粗俗的嫌疑。我觉得同一个词，各地竟然有这样不同的说法，很新鲜，也不妨一听而一笑，我甚至还有些小小的虚荣，觉得自己很酷很野气。好在我有比较思辩的头脑，我很快意识到自己做了件傻事。后来，我又在一个饭局上，拿几个男性做了实验，他们的反映跟家里的两位差不多。我研究这件事，得出一个结论，女性的幽默细胞远少于男性，女性不太有趣。再后来，有一个女同志在角落里偷偷问我：你是从什么地方搞来这玩意的。我又突然觉得有些女人可能并不是没趣，她可能压抑着不敢表露出来。所以，我认为，女性有时真可怜，她压抑的东东太多太多了。

        有趣的女人不会假模假样，不会装假正经，比较天然不雕琢，有趣的女人可能还有几分童趣，可能比较宽容。有一回，我们一家三口在肯德基啃鸡腿。推门进来一对耄耋老人。老太太一头整齐的银发，一个翡翠绿的发卡别在耳根。她还穿了条宽松的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刷得雪白的球鞋。他们可能点的当中有一份儿童套餐，所以也一并赠送了史努比的毛绒玩具。我们坐在他们斜对面，看老太太一边吃东西，一边津津有味地把玩那个玩具。吾儿就觉得这个老太很有童趣，他说：“老妈，你看那个老婆婆，她会玩很多花样。”他跑过去，和老太作了交流。我仔细端详那个老人，她满脸的皱纹舒展得很，跟吾儿讲话的时候，一脸童真。我当时觉得她很美，漂亮极了。很多女性可能担忧自己青春易逝。我也亲眼目睹一些年龄不过40出头的女性，整日蓬头垢面，在生活中事事计较到咬牙切齿的地步。我始终觉得在人生的每个时间段，女性各有其不同的魅力，我们切不可泯灭追求人性的返朴、真实及一点点好奇和有趣。

        我所工作的机关，清一色的女性群体。大家平时见面，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是“漂亮”。就好象见面问对方有没有吃过饭一样，夸对方美女、漂亮，是必得要过的一个门槛。本文的宗旨是探讨怎样变得更漂亮，活得更漂亮。我觉得作为女性，每天多想想这个问题，多思考一些原委，日省自身，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人生是会有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