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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通服务:雅昌博主

性    别:

出生年份:1968年

籍    贯:上海市

擅    长:油画

毕业院校: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师    承:黄启后,韩巨良,刘大鸿

学    历:本科

注册时间:2018-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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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访问量:154005

个人简介

1983年9月至1987年7月,就读上海市安亭师范学校; 1987年9月至1991年6月,就读上海师范大学美术系; 1991年7月至1993年6月,任教上海师范大学教工子弟学校; 1993年9月至1995年12月,任职上海市社会科学届联 ...详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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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和她的麻将馆(小说)

2018-05-08 10:15:42作者: 佩鸿

小陈和她的麻将馆

 

1

小陈有两个丈夫。

一个是晚上十二点以后和她合盖一床被子到天明的拿证丈夫;一个是白天和她合开一个麻将馆的露水丈夫。她和这两个丈夫一起生活在方村。方村是上海远郊城市结合部的一个亦城亦乡的去处。在方村,27岁的小陈几乎每天都有新闻出现在村民晚餐的谈资中,她的风头不亚于网上热门的“芙蓉姐姐”或“洪门痞女”,我也正被吸引着。

小陈颇有几分姿色,但她不是方村最美丽的女子。通常,如果你是上午十点左右经过她经营的麻将馆,你会看到她梳妆齐整地在麻将馆前的水泥空地上刷牙漱口。“大妹子,回家来看亲娘了。”两腿叉开、半撅了个俏丽的臀,她会口吐满嘴的白沫,半扬着一张瓜子脸,用一口爽朗的山东普通话与你高声打招呼。

方村以前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方黑土常年出产供养大都市的鲜活蔬菜,春天有碧绿的莴苣和蚕豆,夏天红艳艳的番茄和长满细毛的黄瓜挂满田头,秋天金色的南瓜半藏半掩在泛黄的藤蔓中。四季飘满蔬果香味的方村,曾让很多过往的生客或熟客眼热。方村人一直有份小小的骄傲,他们算不上城里人,但也不是纯种粮的农田人,他们跟城里人吃一样的定量商品粮,却能吃上他们羡慕的自家田里最新鲜的蔬菜,而农田人也妒忌他们吃的是风吹不掉雨刮不走的国家定粮。当然,这些隐隐的骄傲是上个世纪的事了。方村紧邻城市的柏油马路,正是这个特殊的地理位置,近年来成了蜂拥而至的外乡人首选的蛰居地。现在,方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尽可能的空地上盖起房子,出租给外乡人。不用风雨中栽种培苗,盖房收租已远远高于种蔬菜的收益。凭票证买粮已是陈年往事了。活跃在方村舞台上的是小陈和她的丈夫们这样的外乡人,他们在城市的旮旯里挣一份本地人不屑的辛苦钱,在方村租一间10平方米不到的小屋,拖家带口挣扎地活着。时间久了,他们好象方村这棵老树上长出的新苔,依傍着老树,又装点着老树,想要将它刮下来剥离,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遗憾的是新苔长得过密过茂,将整棵老树覆盖一尽,如今,方村外乡人的人数是本地人的三倍,这层苔藓已扎进了老树的血脉。

在方村,有很多女人蓬着个隔夜头在室外刷牙,这些女人百分之百来自异乡,但这个时候,只有小陈是收拾干净的。开初,我以为她爱漂亮,后来才知道,她在拿派司的那个家和丈夫那儿只过个夜,麻将馆才是她一天生活的起点和终点。

 

 

2

“老板,买包烟。”

“要哪一种?”

“随便,再加一包牡丹或大前门,凑正10元就可以了。”

小陈几乎每隔一天会到方村唯一的杂货铺来买烟,每次都化10元钱买两包,她对略贵的那包没有额外的要求,只对相对廉价的二三元的那一包作规定。杂货铺老板矮胖丑陋,村民暗地叫他“熊猫”。熊猫对她买烟的习惯了如指掌,但他喜欢借了她来买烟的机会耍贫嘴、吃几口豆腐。

“老板娘不在?”

“不在,还要些啥吗?”

“不用了,谢谢。”

“谢个啥?就你小陈学个上海人充斯文。你男人喜欢抽牡丹吗?”

“他无所谓的。”青青的肤色上两道上挑的浓眉,一对乌溜溜的眼珠儿四处滚动着,一张厚厚的巧嘴抹了鲜艳的口红,衬得鼻下那片浓郁的汗毛黝黑如男人的胡髭,她一瘪嘴:“你是指哪一个?”

熊猫四十出头,罗圈短腿的下半身与上半身几乎等长,一对精明的金鱼眼下挂着厚黑的下眼圈,“熊猫”用在他身上很贴切。好像摸了电门,小陈说话的破绽一下让他兴奋起来:“你说是哪一个?难道你有几个男人?是贵的那包给袍哥,还是便宜的那包给他抽?”

小陈涨红了脸,她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熊猫眼中鼓出的贼光好象正穿透她的胸衣,她急急地说到:“快点,袍哥等着呢。”这个时候,大约是午后两点,麻将馆里的人正酣战着。她和袍哥是麻将馆的主人,一桌麻将要凑成东西南北四人才能开战,有客时,他俩招呼牌客,缺牌客时,他俩自个儿坐上去摸牌。照这架势,今天生意清谈,袍哥自个儿顶了。

“急啥子个?”

“那,我让袍哥来跟你要?”

方村人都知道袍哥的厉害。他是四川人,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山东的小陈粘上的。反正,他们头一回出现在方村时是夫妻。后来,小陈老家的正牌丈夫来了后,村里人才知道小陈还有个领派司的丈夫。袍哥干瘦得像具木乃伊,平时极少有笑容,生气时可以瞬间掀翻整张自动麻将桌。熊猫知道自己近二百斤的体重,被袍哥割起来还是块嫩肉,所以,他尽管极想在小陈这儿多占点便宜,但一听“让袍哥来”就蔫了。

“绿壳的红双喜,加起来,可不止10元呢?拿去,算我孝敬袍哥的。”

“孝敬个屁,孝敬你就不要收我钱了。”小陈伸出十指,用指尖抓了烟转身就走。这天起床后她刚修过指甲抹过指甲油,跟唇一样艳的十个葵红小点在熊猫眼前一闪,还没等熊猫看得出神的魂回过来,她就跑得没影了。

这是初夏。小陈早已是盛夏的小陈。翠绿的碎花短裙在她膝上轻轻转个圈,整个方村都能闻到夏的气息。

 

 

3

“买包烟,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袍哥的脸本来就不见表情,今天牌桌上的手气背,眼见对门的碎票都快垒成小塔了,小陈递过去的绿双喜,正好衬出他一双布满血丝的三角红眼。

“熊猫说,最好让袍哥自己来拿。”小陈没说实话,她本来想将与熊猫的对话一五一十地搬给袍哥听,但一看一屋子的人,又临时改了口。

“他什么意思?你没给他钱吗?”

“给了。”

“给钱,还管谁要去拿?”袍哥手里又是一副臭牌。他们打的是上海麻将。一个花一元钱,一副牌封顶20元。加上周围看牌的人“飞苍蝇”和压庄,不顺的话,一场麻将少说也要输掉5张百元“****”。 此刻,袍哥正压着阴火,他朝小陈恶恶地盯了一眼。小陈踮了双细跟白凉拖,凑在他耳根蚊一样嘀咕了两句,他一下就绿了脸:“小陈,你来摸两把,我出去一下子。”

“不行啊,袍哥。”小陈的“啊”字拖得特别长,她一看袍哥的脸色就知道要坏事,又怕他捅出娄子,忙用上身压着他,十指压扣着他肩不让他起身:“袍哥,不要生气么。我正要上厕所呢,没人顶你啊。”

“女人尿多,你憋着。我两分钟就回来。”还没说完,他已起身,也不管这一局牌还没分出个胜负,小陈没办法只能小心挨半个屁股在椅上,陪着说笑坐了下来,一腔心思早随他飞了出去:“他就是个急性子么。”

袍哥离开麻将馆五分钟不到就回来了。又过了五分钟,熊猫的老婆竹竿翘了双细长的圆规腿,披散着一头乱发冲进了麻将馆。“小陈,你这个小妖精,我家那口子怎么着你了,袍哥,你这样打他?”

“没有呀。”小陈一脸无辜。

麻将馆里聚精打牌地打牌,紧张看牌地看牌,谁也没去理竹竿。竹竿觉得自家的委屈比天还大。她也不是盏省油的灯,眼见没人理睬她,赶紧将吵闹的指数继续提升。

“你这个妖精,谁都知道我家那口子是个老实人,要不是你招他惹他,袍哥会无缘无故砸我们店。”她朝小陈扑过去,伸出一双关节肿张的粗手。照理她直接应该找袍哥算帐,但方村人都晓得袍哥惹不起,袍哥跟小陈有化不开的结,袍哥急起来会动拳头。女人最恨身边的漂亮女人,何况又是这个漂亮女人挑起的事端,她的阴谋诡计是将油浇在小陈身上,点把阴火,让袍哥去烧小陈。

名义上是麻将馆,实际也就两间平瓦房。这两间房内摆了三张绿色自动麻将桌,靠里屋的那间放单张桌的屋内搁了张单人床,麻将散场后兼做袍哥的卧室。这个时候,两间屋内七、八杆烟枪,桌前坐了12个,抱着孩子站着和围着起哄看的也有10来个,乡下有一类女人吵架骂人,人越多越有状态,竹竿就是见人多就开闸的那种。

“操你妈的。要闹到外面去闹。”袍哥猛地抓一把牌,举过头顶,坐着往身后狠狠地一摔出去,这些一面蓝一面带图案的棋子像爆裂的豆子在众人头上炸开,一下静了下来,竹竿的手刚搭到小陈的裙边,她还没来得及扯,就僵在了那里。

有人打圆场,弯腰去捡袍哥扔出去的牌,凑齐了又开局。竹竿停止了拉扯,低了嗓子不盐不淡地怨了几句就灰溜溜地走了。

这天晚上,方村人的晚餐添了道新的谈资。主角依次是小陈、熊猫、袍哥、竹竿。即使小陈什么都没有参与,她永远将是那个穿针引线的角儿。

4

这天午后场麻将散场后,黄昏时,袍哥在麻将馆的里屋揍了小陈。具体的情形谁都不晓得,这是与麻将馆紧邻的桌球房老刁第二天在方村放出的消息。他说,袍哥的卧室里传出桌椅翻倒和女人尖叫的声音,他努力地模仿小陈逃和躲的样子,引得将大半个身子扑在台桌上打球的客人,当场笑得将球打飞了桌面。

有好几次,我从市里回乡看老母,她不在家,最后是在小陈的麻将馆里找到了她。当时,她要么身子笔直地坐在桌旁打牌,要么像根蜡烛一样目不转睛地站着看牌。“麻将有什么好玩的?跟那些外地人混在一起。”等她打完牌后,我们一起回家的路上,我总是问。

“你不晓得,要上瘾的。再说了,田没有了,农活也没有了,你们都在外面,做一桌子饭菜晚上也只有两双筷子在吃,你叫我怎么打发时间?”

“非要到小陈哪儿去吗?那个女人妖得很。”

“我是老太婆了,她妖,管我什么事,你小孩子不懂的。”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尽管,我自己的孩子也已抱在手上了。

“一屋人乌烟瘴气的。你没看电视里报道过有老年人猝死在麻将桌上的吗?”

“你这是咒我吗?你妈这个样子,还能活几年,村里年轻人都走光了,留几只老猢狲守着个空屋,我们能做啥?”

我母亲有几个固定的牌友每天定时出现在小陈的麻将馆,麻将馆一天开两场,下午一场,吃过晚饭又一场,我母亲她们几个同村的老头老太只打下午场。

“村里不是也有老年活动室吗?为什么不去哪儿?”我问。

“一样要交台费,小陈那儿还便宜。活动室路远,也没有小陈那儿热闹。”母亲不屑地说。小陈和袍哥没有正当的工作,每张牌桌每场麻将抽取台费30元,这是他们唯一的收入。我心里给他们算了一笔帐,如果场场爆满,他们每月将近有5000元收入,这是个不算低的收益。管不得小陈每天都打扮得山清水秀,如果没有这份固定的收益,她哪来的钱涂脂抹粉?这么一计算,我心里就有些暗暗地妒忌。虽然,我在城市里也有份不算很差的工作,但每天掐着秒表起床,在单位里打卡上班,还要小心伺候头儿的脸色,挣得也不见得比小陈他们多了多少。

“这个村里没其他地方玩了?没其他可散心的法子了。”

“有是有,老刁的桌球,我老太婆可打不来。前面老高家里也有桌子,嫌我老了出牌慢,他们讲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所以我也不愿意去。还有几个老人凑在一起晒太阳,东家长西家短,常闹出些家庭小矛盾。你也知道我不高兴说来说去。”

“那你,就愿意让小陈赚你们的养老钱?”我生气道。

“我让你赚,让你用,叫你们每天回家,我做好晚饭等你们来吃,你们不是不愿意吗?”母亲也赌上了气。

如果不是周末,不是其它休息时间,在方村基本看不到一个本地年轻人。三、四十岁以下的本地人工作在城市,买房居住在城市,养儿育女在城市,方村往往只留个童年的记忆。

 

5

在我小时侯的记忆中,方村是个绿树竹林掩映,小桥流水穿村而过的美丽村庄。

但是,现在的方村,除了低劣难看的临时住宅,就是进进出出的小陈和袍哥他们。

如果,你能长出一对翅膀,从空中俯瞰方村,你将看不到一棵绿树一根竹影一条溪流。因为,方村人早砍了树、挖了竹、填了溪,并在这些地方搭建起会印钞票的方块小屋。你甚至不能用一个“盖”字,乡村地下流动造房队生意好得惊人,他们两天就能不打地基、    直接在水泥地上搭出一间只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的小屋。

小陈的麻将馆坐落在前任村支书的宅前空地上,这本来是块村里人夏天聚众乘凉的风水好地,当年也是村里唯一的一块不粘泥块的水泥地。前几年,村支书离任后举家迁往城市,他将整栋老房子连宅院租给一个收破烂的苏北人,精明的苏北人摇身就变成了苏北老板做起了二房东。小陈与袍哥第一次出现在方庄时,这块水泥地上凭空升起的房子刚糊的外墙还是湿漉漉的。“这种房子能住人吗?”方村人都在骂老支书和苏北人心黑只认钱:“铁板上盖房,风一吹就倒,谁住谁倒霉!”

“便宜么,总归有冲头租的。”当年,小陈和袍哥以情侣档头一回出现方村,做了回冲头。

开初几年,很少有外乡人在方村常住,直到五湖四海的口音差不多都齐了,有一些人才慢慢在方村扎根下来。从入户方村的第一天起,袍哥一年四季就只穿黑与烟灰两种颜色的外套,到了夏天则永远是白色,白衬衣或白汗衫。小陈大概有洁癖,她每天不计水费认真地洗,将袍哥的外套从黑色洗成灰色,袍哥异样的整洁,使他在方村显得很突兀,干瘦的身材原本不应该显山露水的,他和小陈的干净始终让方村人瞧着扎眼。在方村,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乡人,很少有天天换洗内衣,一般总是灰土土的隔夜面孔。后来我想,依小陈的洁癖,也许正因为这房子盖在了没有土的水泥地上了,才被他们相中而不愿搬离。

袍哥砸了熊猫杂货铺后又隔了一天,小陈还是来买10元两包的烟。这回熊猫和竹竿都在店铺里。小陈掏出一张压得平平整整的10元票子,熊猫弯腰想去拿烟,竹竿用长脚踢了一下他裤腿,自己从橡皮膏新粘合过的玻璃柜面下摸出一包软壳红双喜和一包红牡丹,她重重地举起,又犹豫地轻放柜面,三个人谁也没看谁,没说一句话,小陈拿了烟就走了。看得出,玻璃柜面是新碎的,竹竿原本想将烟狠狠地拍向柜面,但看到柜面上蛛网样脆弱的粘条,又心疼了。

“噗!”小陈走出杂货铺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因了说不清的前后出现的两个丈夫的关系,平时没少受熊猫和竹竿他们的讽刺,这下袍哥的拳头算是为她出了口气。熊猫的右眼肿得像只鼓鼓的黑面包。“独眼大熊猫”,这天,小陈的心情格外地明媚。

6

现在,小陈少有这样的好心情。自从山东老家的丈夫来到方村后,她少有这样开心地笑。

沿着城市的西北角,方村像一把尺子,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又把这把尺子分割成了南北两个长方块。小陈的麻将馆在尺子的直角处,它像围棋棋盘上的一个眼,一个小小的黑子,盘根连起整盘棋,整个方村。一天又一天,它是整个方村进出脚印最多一个场所。

开始,袍哥和小陈在乡镇企业里打工,袍哥的川辣脾气在企业里惹了麻烦后,他俩开了这个麻将馆。麻将馆生意稳定后,小陈老家的丈夫就来了方村。村里人搞不清他们的关系,袍哥人见人怕,小陈老家丈夫来了后足不出户,想要窥探他们的秘密一度是村里最大的兴奋点。事实上,小陈分得很清,老家的丈夫是她“老公”,而袍哥则是她“男人”。

我只见过她老公一次,那是去年初冬的午后,小陈这个时候正在麻将馆里招揽生意,她老公吃过一天的头顿饭后在墙角晒太阳,他苍白的脸色跟白癜风病人如出一辙,奇怪的是他手里的女红。看得出,编织毛衣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很熟练,枣红的毛线在两根竹针和同样苍白的手指间飞快地翻转,毛线有些旧,看来已拆洗过不止一次。方村人都说他有毛病,从未见他开过口,他们在有限的诸如“自闭症”这样的词汇上形容他,他过度灵巧的手指也让方村人不安。

“哪里见过男人的手指这样白、这样灵活的?”,“他不是有毛病吧?”方村人,只要居住在方村的人,不管是外乡人还是本地人,过段日子就会在晚餐上的桌上重提这个疑问。如果不编毛衣,小陈老公就在墙角干坐着,但他总有各色各样旧的毛线在手指上绕来绕去。

“小陈的日子怎么过的?管不得她要再找个袍哥?”

“她有孩子吗?这个年龄应该也有两三个了吧,怎么从没听她说起过?”我所了解的最多的外乡女人三十出头生了九个孩子,个个是男孩,她还准备继续生,直到得到她想要的女孩,所以新闻里报道的超生游击队确实可信,他们在城乡结合部的小屋里到处流动地生下一个个孩子,有着惊人的生命力。

“如果有了,到底是哪一个的?算袍哥的,还是那根病秧的?”

“这个,你去问小陈啊?问俺,俺咋知道。”又是一阵哄笑。

村里人对小陈和她两个丈夫的兴趣浓得化不开,一个老公不开口,一个男人只动拳头,小陈对村里人的试探轻轻地笑,她从不回答。一年中多数日子,她老公在村里以前水塘上填了建起的小屋里躺着,那是方村最阴冷潮湿的屋子。水塘没有完全填没,留了一个角,这个角留出后成了倒屎倒尿倒垃圾的角,所以,那里又是方村蚊蝇虫蛇出没最厉害的地方。

拿了烟,小陈没有朝麻将馆方向走,她朝相反方向,那个水塘旁的出租屋走去。江南梅雨季节来了,昨晚一场暴雨将塘角的垃圾托了起来,这天出门的时候,垃圾已经淹到门槛边了。小陈心里放不下缩在床上的老公和缩在方村最阴暗角落的那个家。

7

墙是湿漉漉的,上海的梅雨能将空气挤出水来。

房子很低矮,推门进去,最显眼的是一张床,这张床在逼迥的空间里显得硕大无比,它一面靠着墙,一面抵着屋内唯一的一件象样的木制家具——张长方型的饭桌。屋内很暗,从亮处低着腰跨进屋内,眼前会一黑,再有数秒,才会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屋子盖了时间不长,门框却是从别处拆来的旧货,小陈知道坑坑洼洼的旧把手上有根刺挺扎手,她别扭地横着手熟练地避开那根刺拧开了门。

“阿山,你吃过饭了吗?”小陈轻声问道。

循着声音,一个乱蓬蓬的男人的头从里床的棉被里探出来:“哦。我还不怎么饿。”

此时,小陈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踏在了门槛上,她没将雨伞收起,只探了半个身子往屋内瞧。这个时候听他这样说,她忙收了伞,抖落了些伞上的雨滴后,将伞靠在了墙角。“真是的,一点也不晓得饱暖,我来帮你热一下,你起身将饭吃了再说吧。”

“我是个废人,啥都做不了,整天躺在床上,一天吃一顿也过得去了,能剩则剩,你不要太费心了。”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自虐又有些生闷气,又怕她动气,所以忙补了句:“没事的,你去麻将馆忙吧,我饿了自己会整的。”

她柔声说道:“你躺着,小心别受了寒,我现在还好,不忙,热一下冷饭冷菜不需要多长时间。”

屋子里虽然简陋,但一眼看得出收拾得很干净,这有别于落户方村的其他外乡家庭。小陈麻利地掀开桌上的罩子,将半碗昨天的剩饭和半碟看不到几根肉丝的青椒炒肉丝从罩子里取出,走到屋子另一角。一张方凳上摆着一口擦得铮亮的电子锅,屋内墙角交错着红绿斑驳而脱漆的电线,她将电热锅的电源接上,“滋”,趁热倒进隔夜的剩饭剩菜。

“你刚才又去买烟了?”阿山问,他看到了她袋口未拆封的烟盒外包装。

小陈边将锅的温度拧高,边弯下腰替将两只跑了东西的拖鞋摆正了:“是啊,刚刚从熊猫店里出来,不放心你,就拐过来看一下,你看,被我猜中了,你又没吃饭,我们又不缺这口饭。”那天熊猫店里发生的事,小陈没告诉阿山,她很疑惑他又不喜欢跟人多搭话,他是怎么知道的,敢情方村的空气也会传小道消息?方村是不允许你有隐私的。

刚刚还是一片死气的小屋,现在渐渐有了暖暖的人气。小陈看饭菜热得差不多了,关了电源,盛了一大碗杂烩,端给他。“晚上,我会照例晚回家,你自己别忘了整点吃的,身子弱,更别饿伤了自己。”

拐了这一个弯,小陈回到麻将馆的时候,牌桌上等烟的男人都有些心急了。“小陈,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没去熊猫店里,你走远路买烟去了?”

一屋人眼睛不离牌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还是在熊猫店里买的,我中途拐回了家。”小陈心直口快,一边将烟扔给了袍哥,一边应付着众人的疑问。袍哥的小眼好象要将小陈吞进去似的,小陈眼角瞟着了,心里一颤。

“哎呀,忘了给大家添茶水了,我来倒。”麻将馆里简易的一次性杯底躺着墨绿粗黑的劣质茶叶,她将热水灌进去,大如拇指的叶片粗笨地翻卷着。这一圈水续下来,暖水瓶很快控了。“我去老虎灶上泡开水了哦。”她赶紧提了俩暖水瓶出门,她能感到袍哥的眼睛追着她后背。

每天,小陈在麻将馆里忙进忙出,她的心又时时挂着水塘边的那个小屋。袍哥和阿山,她恨自己没有分身术,也恨自己从来编不了瞎话,就暂且这样混日子吧。

 

佩鸿  2005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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