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巴玛已经25年整了。他在80年代初，和韩书力等一行人自驾卡车探访阿里古格王朝遗址，途遇不测，车轮陷入沼泽，全体人员下河抓鱼充饥长达一周，巴玛步行百余里地，找来路上遇到的藏族老乡，一起用绳索拖出车子，才让西藏美协首次阿里探险获得成功。

他是90年代和韩书力一起到巴黎举办画展的第一位藏族画家，韩书力曾经自费为他出版过个人画册，由台湾艺术家出版社出版。

他于2013年9月，《韩书力进藏四十年绘画展》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期间，同期于北京画院举办个人画展《和美净土——巴玛扎西水墨画展》。

他有过较为稳定的藏地水墨风格，如今开始颠覆过往的画风，似乎在迷茫中找寻失去的自我。一向沉默寡言的巴玛，创意火花时常令人震惊。

丘：时间过得很快，又一年了。

巴玛：现在的想法是，希望从绘画到展示方式都是以新的样式出现。最近对早期的表现方式做一种重新的梳理，解构自己，用批判的眼光批判自己。在这样的过程中，每天都在和自己对话，很自恋的生活。

丘：今年相较去年进步很大，可以分成三大部分的作品来看。

巴玛：其实我很困惑，不知道哪一些（类）才是更稳定的，完全在借着一种情感（受支配）。

丘：可能是需要梳理一下，感性的表达，一定需要理性的思考，取其关键节点。

巴玛：是的。很多画家一辈子的作品，很难看出有明显的变化（进步）。

丘：因为没有反思。无论做任何一种工作都需要一个过程，然后需要重新回顾，才能进步。

巴玛：我现在就想在纸本（藏纸或尼泊尔纸）上表现水墨的情感。

丘：很好。如果在蔵纸或尼泊尔纸上能把西藏的矿物质色彩表现得恰如其分，那就是你的成果了。

巴玛：但是，在西藏，似乎人们不太认同纸本水墨的画，大家更在意的是布面的表现。

丘：我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但是我想，无论纸本或是布面，只要表现到极致（内容与技法融合到位），那就是你的专利。

巴玛：我准备了一叠厚厚的尼泊尔纸（有一尺多高），就是尝试这种水墨技法的。

丘：最好先把这些材料的性能了解清楚。例如，纸质的渲染特性，纤维的密度与吸墨的程度，一种量化的适应性能。

巴玛：对于纸本，我想普通宣纸已经有几千年的实验，才有今天中国画技法表现的轻车熟路，像芥子园画谱那样的结果，藏纸、尼泊尔纸还没有这样稳定的效果。我想从这样的材料入手，画出属于自己的语言。

丘：非常好。还是用前述的材料尝试其实很关键。现在资讯很发达，许多信息的系统性与科学性应该了解，对审美与创作会有帮助的。

巴玛：希望通过这种材质，画出西藏藏毯的那种厚重的毛质效果。总是希望有新的属于自己的绘画语言。

丘：今年比去年见到的有大进步，比2011年“大美西藏”的作品也有大提升。

巴玛：我对自己信心不足，总是困惑。

丘：可能思路不够清晰？

巴玛：自从跟了韩老师学画以后，脑子就没清醒过。

丘：这也符合艺术创作规律，条理太清晰就是理论家的思维。你很勤奋，一直很努力。还是那句话，每走一个过程都需要反思，再向前行。

巴玛：积累多了，看多了，就能把握得住。把西方的构成、和东方的意象思维以及自己的文化、个性融合起来，对两种文化（藏汉文化和西方文化）揉捏起来，创造一种属于自己的个性。

丘：其实你的创作思路是跟着感觉走的。

巴玛：对。当年台湾的刘国松先生来西藏看了我的画，说了一句：画画要像下棋一样，布局博弈。对我的启发很大。

丘：是的。台湾艺术家的何先生在自传里提到，当时他从学校毕业走向职场时，朋友对他说，要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才会成功。

巴玛：就是。（电话铃声），我去接下电话……拉次找我有事，要去美协。

丘：你们美协就这么几个人，每个人都要承担不同的工作。

巴玛：（笑了）都是这样，习惯了。

我收拾好相机，和巴玛一同走出他的家，巴玛匆匆赶往美协办公室，临别说了一句：“见到何先生向他问好”。

丘：一定，再见。

看到巴玛认真的样子，挺感动的。不由想起2018年在拉萨举办的韩书力进藏45年画展研讨会上，巴玛说的一段话：“每次的创作、画展，我都觉得是韩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都要好好完成，要做好。”显然，巴玛对创作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这是最重要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