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从具象写实到抽象的疯狂实验——浅谈傅文俊观念摄影艺术二十年

刊登在《中国改革报》2015年8月26日第10版、第11版风采栏目

本报记者曹阳报道

在我国，摄影和观念艺术真正发生联系，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受到海外观念艺术的影响，一些前卫艺术家开始尝试探索更新的创作方式，由此诞生了来源于观念艺术的“观念摄影”。摄影作为一种切入当代艺术、文化有效的媒介与载体，已然开始与本土叙事相结合并介入到中国当代叙事的整体语境中。同时作为一种新的艺术投资门类，正在受到越来越多人的研究、关注。伴随我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摄影艺术的功能也从早期单纯的记录、纪实、行为艺术记录，发展为今天多样化的观念艺术表达形式。不少关于我国现实社会的历史与现在、观念介入摄影以及摆拍的意义、中国意境的再现、重回纪实主义等方面的作品逐步进入国际当代艺术界的视野。
    傅文俊是我国当代艺术领域最早从事观念摄影艺术创作的知名艺术家之一，近些年在观念摄影创作领域取得了不凡成就。其作品如实地再现了艺术家形形色色的日常生活及与之相关的历史与文化的思考，展现着艺术家在更替迅即的消费文化背景下的理性思维和观念表达的生动形式。傅文俊的观念摄影作品，以摄影图像为创作的基础，在材质输出及数码加工上进行大胆尝试与创新，与之观念表达及视觉审美上进行更为抽象化的表达，形成了他独有的创作风格，其观念摄影作品在国内外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力。
    我国当代艺术从出生就伴随着新媒介形式的引进，随时代而愈加朝向多元化发展。这些新媒介包括装置、行为和影像。观念摄影艺术进入我国之后，如同油画落地我国之后所遇到的“水土”等问题。随后，混血形成了与西方油画不同的样貌，走出一条迥异的发展道路。那么，观念摄影在我国的落地和生长特点又会是什么样的呢?于是，大环境对艺术家们的共同影响和个体反应的差异便成为了诸多学者长期观察和研究的另一个核心。时代在变，艺术家总是以作品追随时代的步伐。研究傅文俊的作品，不能仅站在当下的语境中去考量，而应该在其近些年创作脉络上进行分析，才能更为系统、更深入地把握住其观念摄影创作的本质。
    作为上个世纪50年代出生的人，傅文俊经历了诸多外在环境的变迁。作为生产者的艺术家们或主动适应或被动适应，都显得力不从心，他们对审美理念的思考也由此呈现出阶段性变化。从在意识形态的对抗中爆发到对抗，逐渐服从消费主义价值观。无论艺术创作中社会性质如何改变，一辈辈艺术家个体对于媒介具体问题的思考都显得至关重要。他们拍这些作品不再是为了现实主义，而是为了他们自己，作品流露出的是他们个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傅文俊70年代末出从事宣传工作，到80年代初四川美术学院的深造，毕业后涉及各方面工作……这一系列的学习、工作经历及社会的发展进步，决定了其艺术创作的媒介形式及意识形态。
    傅文俊最初进入观念摄影创作时期以纪实手法为主，但他却从来不避讳对表达对象的情感倾诉。这种面对表达对象的主观性也是其创作主要的特点——观念摄影不仅仅是对于现实的直接攫取与呈现的所谓“纪实”。因此，观念的纪实是他最初从事影像创作初期的手法。
    在创作的题材上，傅文俊并未因为题材问题而放弃现实问题的针对性。通过独特的摄影观念（意识的独立性、自由性）——摄影理念（主题、题材）、摄影形式（技法和手段）、艺术风格（纪实、抽象）及艺术语言（客观记录、主观表达），从集体认知的审美惯性中摆脱出来，把个体的、具体的、真实的感受加以呈现。在这20年的光阴里，傅文俊近乎疯狂地创作出了《凉山系列·守望者》《退场》《十二生肖》《万国园记》《歌德巴赫猜想》《街坊邻居》《回响》《他心通》《失之交臂》《图腾》《故乡的云》《游戏》《三生万象》《一叶落知天下秋》《国宝》《升高一万米》《智者不惑》《世界不是平的》《裙带关系》《唯马首是瞻》《云里雾里》《春晓》《从埃及到罗马》《美的定义》《平面毕卡索》《菩提树下》《让我安静一会儿》《人与人不同》《随风而去》《太阳升起的时候》《天空任鸟飞》《无处安放的躯体》《压力》《一抹千秋》《有所思有所想》《远行》《这就是生活》《穹顶之下》等近50个系列作品，其中部分新作也将于10月1日在“傅文俊国际个人巡回展广东美术馆站”中首次集中亮相。随着与日俱增的国际影响力，近些年傅文俊也时常奔波于国内外重要的学术邀请展及博览会。据不完全统计，近几年傅文俊每年受邀参加的国际性活动均在20场以上。也正是这样频繁的交流与近乎疯狂的影像实验，不断推出新的作品，对自身摄影语言的积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于是，傅文俊逐渐偏离了观念纪实的创作逻辑。从最早为大众所知晓的《退场》系列开始，艺术家孜孜不倦的创作了《他心通》《十二生肖》《万国园记》《幻化》《街坊邻居》等大型系列作品。纵观每一系列作品，其并未囿于符号化的形式语言，在创作方法、技术运用与媒介选择上皆有改变，尤其在媒介与科技的结合上更是做了多方面的艺术实验。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其中最富实验性的创作当属《十二生肖》《万国园记》，也正是《十二生肖》《万国园记》系列作品的出现，在艺术语言上的探索上，傅文俊从“客观”的纪实向“主观”的观念表达迈出了一大步。
    在“摄影形式”的探索上，专业系统绘画技法的研习对傅文俊摄影创作产生着较多的影响。一方面使得傅文俊在拍摄时的构图、透视、色彩等把握更加的准确；另一方面使得傅文俊在摄影制作上有别于摄影自身的艺术表现形态。在其《街坊邻居》《无界》中，傅文俊试图打破摄影本体化的技法表现形态，通过特殊的手段使摄影图像脱离其载体的相纸，以宣纸或油画布为媒介，从而表现出绘画的美学元素。在作品《退场》中，整体风格接近于抽象水墨的大写意。而镜面版的《哥德巴赫猜想》则以笔触式的绘画语言为主题。这在作品《街坊邻居》作品中更是做足了有关绘画与摄影艺术语言的融合与拼接，运用了传统中国画的笔墨语言勾勒了山城重庆的大街小巷与风土人情。这些都得益于傅文俊早前的绘画学习。在《无界》《他心通》《幻化》这三组观念摄影作品中傅文俊运用了“造影”的医学方式，也就是医学临床所使用的造影显影技术，它通过磁波对人体的声像模拟出了人体的影像。为了获取第一手的资料，傅文俊通过各种方式搜集X光片，为了有真实融入的效果，还亲自在医院拍自己的X光片，前后搜集了500多张。把脑、胸腔、盆骨中的人体组织物，替换成了佛教中的人物雕塑。这是傅文俊将摄影艺术与科学技术的结合实践，这样的结合可以使作品内部形成一种虚构与真实的叠加。随后，傅文俊将《幻化》系列作品转换到荣昌夏布上，将夏布作为摄影媒介，这也是傅文俊对非物质文化当代性转换的艺术实践。《幻化》是绘画、摄影、材质、科技的成功实验。
    在艺术风格的探索上，经过多年来纪实摄影创作积累之后，傅文俊利用当下不断出现的新技术、新媒介和新手法，通过媒介、观念、艺术语言跨界等手段探索摄影新的可能。前些年，通过对媒介的转换，例如抛弃传统的打印相纸，采用油画布、夏布等各种非传统摄影媒介，与此同时，采用绘画艺术语言技法，完成摄影与绘画的跨界，使得摄影的形式中出现油画、水墨等多种语言效果。近两年，疯狂的实验与探索使其摄影作品近乎抽象。

从某种意义上说，抽象是更注重形式上的东西，但是如果能把抽象这个技术的手法运用到社会话题以及更有效观念形态的时候，将会发现抽象也可以进入当代艺术的形态，然后进入更多元、更有效的对现代话题的介入中。我们现在看一些抽象实验，在早期很多摄影家当中，抽象只是一个简单的抽象，但是你也能介入一些形式感非常好的表达。如安德烈·古斯基，他曾经是单幅照片在市场上卖到最高价格的摄影家，单幅照片达到了400多万美元，打破了摄影界的记录。他的作品非常唯美，画面上蓝天、白云、雪山，给人清凉世界的感觉。但是作品不仅仅是告诉观者我拍了一幅很唯美的画面，当你走近这幅画面你会发现密密麻麻的小点都是跑道上的人，滑雪场上的人，所有都是人……社会学，人文学的一种观念，压缩成这样一张令人惊诧的所谓风景。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他的这样一种抽象的提炼，其实是引起我们对现实世界的更多元的思考，就是说在我们现实生活当中有无数种叠加的可能，一旦密集的叠加变成一种抽象的结构以后，你会认为他是一张很抒情的画面，实际上他给我们带来的是一种很恐怖的社会现实。这就是安德烈·古斯基给我们带来的非常独特的对现实认知的一个转换。这样一个转换的过程，确实给我们带来更多联想的空间。或者说他也让我们想到了，当代摄影在具像和抽象之间所有的更多可能。

傅文俊在《渐行渐远》《裙带关系》《人与人不同》《有所思有所念》《春晓》《从埃及到罗马》《平面毕加索》《让我冷静一会》《太阳升起的时候》《美的定义》《冷暖自知》《这就是生活》《无处安放的躯体》《穹顶之下》《真相》等近两年的新作中，题材上依然延续了过往。视觉效果上，大部分作品都极具视觉震撼力，保留了强烈的油画视觉感。比如傅文俊的观念摄影作品《裙带关系》，就是将我国人物形象与西方雕像相互关联叠加后创作的一幅经典作品，如此的穿越与合璧极大地拓宽了人们的想象空间。傅文俊的某些观念摄影作品并不刻意流露表白个人观念，而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将普通人看来简单的图像，用艺术的眼光和表现手法糅合在一起，启发观者去探索图像背后的深意，在更高层面实现心灵的碰撞，这样往往会有更为深远的影响。《穹顶之下》正是这样的一幅观念摄影作品，傅文俊将普通的穹顶造型和人物形象放置在同一画面内，运用灰白色调，以冷静的姿态与观者共同思考当今中国的环境质量问题。在《渐行渐远》作品中，远古的山水与代表民族精神的边缘人群的形式并置，使整个画面融合在光线与层次的交接中，傅文俊利用分割、局部、隐蔽或多层空间和形状，将摄影主体放置于割裂的空间。

在具象艺术的创作时我们已经习惯了确立一个显而易见的主题和主角，并围绕着他们构建整个画面。而在傅文俊的抽象摄影中，它就变得无关紧要了。也许是因为他在光线与块面形式上的安排，竟使得作品偶尔具有了立体主义的品质。正如塞尚“用圆柱体、球体和圆锥体来处理自然”的思想。傅文俊说：“我的新作也具有强烈的油画视觉感，但此次我与许多抽象表现主义摄影艺术家追求类似抽象画的画面效果不同，我所描绘的抽象意味并不依赖不可识别的局部或者其他令人迷幻的特技摄影手段，而是通过强烈的形式组合，以及作品所要表达观念与形式之间的关系。在整组作品的创作中，我都依循着碎裂、解析、重新组合的过程，与此同时，来探讨抽象与具象、传统与非传统媒介、光线与色彩，机器的可控制性与随机等问题。我正是想要通过充分展现摄影语言的不确定性来吸引观者的审视和解读。”
    观念摄影如何做到永恒，那只有在无观念的时候。无观念就是抽象，无观念摄影艺术就是抽象摄影。抽象摄影的最大动力是形式创新，无论是摆拍还是抓拍，是电脑合成还是软件制作，只要作品在艺术形式、视觉审美和摄影技巧上独树一帜，那么这种抽象摄影就是成功的。在《不期而至》《云里雾里》《走出伊甸园》等一系列作品中，傅文俊都将抽象做到了极致。在创作的观念上依然延续东西文化的思考、并置与博弈。而在创作语言上，傅文俊将抽象直接引用在画面当中。傅文俊说：“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们需要用一种全新的理念去诠释摄影艺术更丰富的内涵，除了视觉上给予观众其它艺术门类所不能给予的冲击以外，应该更多地在思维感受上花些心思。这次我选择用有意味的形式来构建我的画面，也就是说以色彩、线条、块面、组合、肌理、虚实来组建视觉空间。我希望作品在给予观者视觉享受的同时，让形式赋予更多的审美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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