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继与出新：

胡小军的陶瓷绘画

                                                 林洁

中国的陶瓷绘画艺术，有着几千年延绵不断的历史，最早的陶瓷绘画可以远溯至新石器时代的彩陶，民国初期的“珠山八友”和新粉彩，创下近代陶瓷绘画的高峰，胡小军的创作，正可汇入这恢弘的历史长河，将他的作品置于中国陶瓷绘画艺术源远流长的背景中考察，可以更好地理解他的创作，看到他的承继与出新。

胡小军7岁学画，1986年入学景德镇陶瓷学院，在景德镇千年陶瓷大缸里浸染，遍访古代窑址遗迹，民窑瓷器上活泼的线条、质朴明快的气息，汩汩流进他的心田；大学毕业后，胡小军先后在浙江大学历史系、艺术系任教，教学和创作是他同时并进的两条线，可能是由于大学教授稳定的职业，所以对于创作，没有太多要走向市场和藏家的强烈愿望，因此更自在，更随着自己的心意。

他近年的创作，从题材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世俗题材，另一类与佛教有关。前者主要为女性人物画，她们或一人、或成双，或三人，依偎、飞翔、提鸟笼、跳康康舞，来自于生活的观察，但不是对生活的写实记录，而是掺杂了艺术家的想象，常常富于象征意味，并且隐含了作者天真的视角和心理。画面中女性多样肢体语言的叠加或交织，使画面充满着超现实主义的气氛，时刻透露出无所不在的幽默和欢乐。 

另一类作品中，有观音，也有僧人，但

在这些作品中，可以看到胡小军的追求：实现陶瓷与绘画的综合，感受到显著的个人风格：与众多画家在陶瓷上模仿中国画不同，他把陶瓷所独有的泥料、釉色、成型、火烧等手段与绘画相结合，以综合的方式，追求陶瓷和绘画的两面一体。 他曾花多年时间试验缩釉，这本是指陶瓷表面因釉的收缩而造成的气泡、凸起或局部无釉，一般被视作是陶瓷品的瑕疵、缺陷，胡小军却别出心裁地发现了它的独特性，有意发扬光大，藉缩釉把玩笔墨趣味。如2017年创作的《大士说法之一》（图）是一件用缩釉和线条组成的佳作，以灵动线条绘出的观音大士结跏趺坐，手握净瓶和杨柳枝，为世人讲经说法，她的周围，是斑斑驳驳的碎片和裂缝，胡小军运用娴熟的技艺制造出作品表面的缩釉肌理，又于一次烧成之后，在釉层开片和无釉处再次施釉，进行二次复烧，赋予肌理表意功能，寓意娑婆世界的缺陷和不圆满。 

他的都市题材人物画，吸收古代绘画运笔用线，以古人所谓“吴带当风”“曹衣出水”的线条，描摹青年男女们骑车、约会等现代生活场景，流畅地演绎着人物的曲线、姿态和心情，这线条好像也会笑、会喊、会缠绵，演绎出当今都市男女的情怀，这是他多年研习临摹敦煌莫高窟、山西永乐宫等壁画，从中吸收养分化为笔底的流淌。古代绘画和陶瓷中的白描、分水等技法也被他用于创作，如2018年创作的《海上·丽人之一》（图）吸收了宋代磁州窑工笔白描的画法，以毛笔黑彩勾画人物，线条细劲柔和，画面淡雅明快；2019年创作的《海上·弄花香满之一》，（图）裸体女子倚坐于斑斓的图案背景前，其身体粉嫩可爱的肉质感，即是将色料配成不同浓淡，类似“墨分五色”，运用分水技法达到的微妙，而在分水之外,则是以线为骨，与分水一起实现了中国画有笔有墨的效果。

他还将绘画和陶瓷立体造型结合，如2012年《西子•午宴之一》（图），高60厘米的瓶身两头宽、中间细，恰似女性人体造型，以满构图法画出两个人物肢体的缠绕，顶天立地布满整件作品，画面和瓷器造型——人物头部和瓷瓶上部、人体下半身和瓷瓶下半部对应吻合，贯通了平面和立体构成，也打破了绘画仅仅是点缀于瓷器的常规模式。

在胡小军各个阶段的作品中，始终有着一种天真气。在1992年首次个展上，就有评论家言：艺术语言发自于胡小军的内心深处，直率、真诚地说出他自己的想法，这体现在画面上显得纯真、自然、毫无掩饰，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的纯真气、作品中的天趣，并没有随着艺术家肉体生命的成熟而消失。

他的瓷板画作品，常以女人之间的相偎、共舞来表现女性的世界，法国红磨坊之夜，魅惑撩人的康康舞，也被他定格在陶瓷作品上，与传统的仕女、婴戏等人物画面相比，大腿和飞裙是多么的“不入流”，她们裙裾飞舞、玉体横陈，常常占据1米高的瓷板，活泼泼地袒露着骚动与活力、激情与渴望。作为承受观者视线、欲望投射的客体，她们出现在胡小军的作品中，当然折射出作者的欲望，但是，作者凝视的目光，很难说是色情意味的，不同于自号“采花大盗”的美籍华裔画家丁雄泉——他以斑斓的色彩，描绘肉欲纵情的具象艳情女体，也不同于新文人画家朱新建——他放诞无忌的天性，画出了第一批以江南女子为主角、大胆活泼描绘性主题的水墨画，胡小军画中的女人，没有丁雄泉笔下的香艳动人，甚至不能用美貌来形容，但她们往往有着神奇的功夫，例如展开翅膀飞翔、或者将大腿踢得高高的；他的凝视，不是像丁雄泉、朱新建那样大方展露性的幻想，或者显示成年男子的征服，而是像个调皮的小男孩，流露出对异性的好奇，或许还有崇拜。

曾有评论家评价，在胡小军的作品中，女性“虽一个个通体丰腴而饱蓄着生命的魅力，却毫无一丝媚俗的矫情或越格的放浪”，胡小军也自言，“当我创作时，我其实是忽视‘性’因素的，而是体现线条与色块的美感、肢体律动的美感”，他笔下的女性，是都市留痕，也是浪漫主义的流露，有现实生活的影子，更有艺术家的天真想象。

作为一名本质上天真不减的人，他天然地对诸多概念、陈规免疫，他以天真的眼和质朴的心，回到直觉，回到成长的土壤和鲜活的生活。当当代艺术搁置了对材料和技艺的追求醉心于哲学层面的表达，“艺术界中人躲避落伍就像躲避瘟疫一样”，他不被时髦的思潮和艺术观念裹挟，仍坚持造型和画面的美感，以及传递给观者愉悦的气息；他自由地运用着泥土、釉料、色料、火候，用具有古意的笔墨画出这个时代的生活与想象、自然与精神世界，并透露出幽默和欢乐 

总结 承继与出新

注释

1.林明杰.熔古烁今孤高烂漫——胡小军陶瓷艺术之我见[J].北京旅游,2012(10).

2.范达明.美术评论十八年[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515.

3.范达明.美术评论十八年[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515.

4.杨小彦.实验之殇[J].画刊,20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