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式”的生命智慧、存在姿态和美学情境

金春平

石云的“品画诗”系列，独辟蹊径的选择了“观景造镜”、“怀古想象”、“心性代入”等“极简法”，将能指与所指、静态与动态、客体与主体、显性与隐形、叙事与抒怀进行嫁接融合，重新回归语言的符号本体、回归情感的自由本真、回归生命的自省质朴，以生命哲学的独立为内在力量，化繁为简地统摄着人对自然、对心灵、对世界、对大道的执迷、探寻、不解和抗争的追求，构镜着“石云式”的生命智慧、存在姿态和美学情境。

石云的品画之作，是在怀古想象与身份追觅张力当中的个体建构和诠释。在其品画诗系列当中，石云以充盈着个体化经验的知识、记忆、想象、追随，展开了一次次的心灵畅游，“读”成为打通现代个体与古代人物的枢纽通道。尽管石云的“品画之作”，包含着与历史人物共情欣赏的心境还原诉求，但他更有意地淡化在诗歌当中做明示性的终极观的宣示、引导和判断，而是将其推向现代人的审美视野的前台，期望进行开放性的阐释。所以，介入古人、感怀古境，一方面可视为是石云对历史时空的穿行、沉湎和追溯，同时，也可以视为是石云将书画大师复活于阔大的心灵意象或思维想象空间，以此进行个体之间的直面对话，并在混乱甚至破碎境遇中进行自我身份的确立和重构。

文徵明·《林榭煎茶图》

石云·《读文徵明〈林榭煎茶图〉》

石云的品画之作，是对诗画大师的复古想象，彰显出对传统士子身份的内在持守。作为现代个体的石云，多重角色之间的彼此互补，成就了他在生命时间矢量过程中的生命厚度；但丰富而厚度的生命个体，也是自我角色胶着抵牾的代名词，正是出于对个体生命归属可能面对的虚无前景的警惕、清醒和反思，石云以诗书画人的“重读”作为艺术隐喻的实践，确立着自我个体的生命本体——对富有现代精神的文化士子的身份建构和确认。他所展开的观诗、书、画，实则即为观人，而石云最为青睐的艺术美学，正是古代先贤投射于诗书画情境中的超越性的传统士风，因为这种士风暗合了石云在时空此岸现实处境中的心灵展望，成为他在艺术世界寻觅自我本体性角色的有效方法。

石云的品画之作，是对山水田园的情境营造，是对大地之子身份的深层追觅。石云对山水画大师的精神复读、对山水画文本的美学再造，是精心放置于“现代个体”重写“自然山水”的语义结构境况当中，构镜出静谧、幽古、洒脱、清淡之境，打造出一个现代都市化极度发达的牧歌式的自然心灵的参照世界，即农耕文明山水世界的审美“乌托邦”，而对这一生活世界的倾心向往，正是石云对现代都市人身份的逃逸和暗讽，也是他对大地之子、自然之子的身份复归。因此，石云是以农耕文明时代的诗意坚守者身份，勾勒着一幅幅正在远离人类日常生活但又亘古千年的天人和谐的生命风景图，在一次次与大师先贤、与山水画的彼此构镜中，传递出对古典美学情境的缅怀凝望，完成了对自我作为文化美学历史代言者的形象谱绘。

石云的品画之作，是对天道万物的意趣澄达，是对人的神圣性与超越性身份的实践确认。作为现代个体与古典情境的主动对接，石云的诗作指向不仅是精神姿态和文化趣味的展示，一种哲学思趣的跨时空的艺术续接，而是要在他作为个体之人的读人赏画的文化想象当中，重构“雅趣”之于人的超越性的审美功能，在雅趣的意境营造中获得人的圣性超脱的思想可能和美学情绪。所谓雅趣，是文人士子对超越日常生活和世俗羁绊之后的思维乐趣，它脱离了普罗大众的民间趣味，而专注于对物象本身、情境本身、个体本身，乃至自我与外在世界无限丰富性的未知探索，执著于对自我能动性和自我创造性的持续升级。

元·王蒙《溪山萧寺图》

石云·《读王蒙<溪山萧寺图>》

石云的品画之作，是对古典德性文化哲思的现代参悟与生命企慕的艺术激活。石云所展开的现代个体与古人性情的一系列观与读，是在互动当中共同完成生命美学的建构，这种生命美学，既包含生命奥秘的智慧，更包含生命形态的实践。首先是自由精神的向往。生命的自由，或曰凡尘的超脱，在石云的品画诗作当中，成为人的存在形态的最高境界标准，无论是“逍遥”“天真”还是“梦幻”“忘象”，最终的指向是心灵和思想的道法自然，并以无为的方式反证自我存在的实有，而在虚与实的辩证当中所蕴含的参悟意趣，又成为石云所提炼出的充盈着禅宗佛理和老庄哲学思想的个体自由的一种理解，并作为其诗歌贯穿始终的文思之魂。其次是生命本真的通透。石云在品画之作当中，试图走进大师先贤的智慧之元，在混杂着儒教、道教、佛教、禅宗等中西方宗教文化体系的历史语境下，寻觅先人在面对乱世当道、命运多舛、宇宙苍茫的大道无常中，人寻找自我的本质性存在，人寻找生命永恒的超越性存在的哲思理观，并参悟到了先贤大师在生命文本和艺术文本当中始终横贯内在的文化命题——“真”。“真”是一种重新回归自然之道的坦荡与释然，“真”也是一种无法永恒企及而只能瞬间顿悟的心性与妙感，但这种无法以理性认知的“虚渺”也恰是生命之“真实”，这种对生死参悟的通透，并非宿命论之下的被迫奴役，而是带有积极反抗色彩的对虚无境界的穿透。再次是主智哲思的定格。石云富有个体性和创造性的诗歌文化精神，是以“诗中有画，画中有人，人中有诗”为内在艺术追求的。在他的品画诗系列当中，它极力以“无我”的语言冷静传递情感取向，但他的诗歌意境之所以又未彻底陷入虚无乃至无生的窠臼，就在于他的“无我”的文本肌理总有“有我”的痕迹，这些痕迹正是其暴露自我“主情”的密码。如果说主情表述的匠心是石云诗歌的器之特，那么“主智”则是石云诗作的道之恒，他将古典文化的哲思智慧融到诗歌美境当中，在感性的审美品嚼当中获得对宗教文化的质感体验，巧妙地将文化理念的生涩说教，置换为对智识文化的质疑与解疑的主动顺承。

总之，石云的品画诗作，是在对前贤人格文化深刻认知基础上的艺术内化，并将古人先贤所内蕴的佛禅之宗和老庄之道等文化理路和生命智慧，运用于现代个体的自我，并以此作为观照人世万物和宇宙洪荒的文化心态和思维方式，他不追求确定性和终极性的命题解答，却在不断的肯定、否定和疑问当中获得对人之生死命题的通透，在持续的个体感悟当中，觅得了自我最具有稳定性意义的生命信仰和精神皈依。

宋 · 赵孟坚《墨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