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画家陈晟，于我的朋友之中，记得闲聊中谈起过多次，他工作于普陀山，于普济寺前海印池右侧的普陀山书院任秘书长，然一直未有缘见其画作。

    近来，又一次吃茶闲谈中，海龙兄又推荐我看看他的画，并很快发来有关图片文件，我才得以了解其人其作。图片多为百度百科的资料，其中诗文书画印皆有。

    我的关注，是一些书法作品，更多地是他的画作。

    其书作整体浸淫传统，对晋唐名家亦步亦趋，“二王”中来，讲究用墨用笔。而其结字主要一路甚为传统，另一路则似乎与其画家的手段更接近，于较多发挥中更见现代感。

    其书法的主要方向可以看出还是以颜字为底，我看中有几帧临习作品，甚具颜体气象，但又不是完全的颜字行草，笔法纯熟，笔势激荡而从容，是根植于经典中参合自己的心性而化为自己的书学方向，是很值得称道的。

    一个艺术家的风格就是他的性格。所以西汉杨雄说：“言者，心声也。书者，心画也”。清代刘熙载也说：“笔墨性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又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人，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

    普陀山海，远别于其他地域的大海。一个大海边土生土长的人，看惯了潮起潮落，自然浸养着大气从容的气度，而浙东文脉的基因又不乏江南诗意的儒雅风韵；烟涛微茫“信”难求，人来人往的海天佛国的气场更是对心性成长有着直接的干预。

    读了陈晟的画作，他基于“山海”，基于“佛国”，长期熏陶、耳濡目染，是“真”的，是美的，是善的，是净的。

    他的水墨小品，用笔干净，不含糊、画面清新、雅致而具云水之气。

    难得的是有静气，“诗要孤，画要静”，有静气的画就好了，至少表明心静了。但有些小品，不但有静气，而是有净意，这是灵魂上的，是精神上的，又向上扬升一步。我想其一是基于他的书法的功力和用笔；其二是江南的“海天佛国”的“地气”“佛气”“山海之气”使然。所以我用“明净度远”四字来隐喻。明净，是显而易见的，度远，则是远大的胸襟和较深的文化修养。

    以上两点，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一滴水中就能见太阳。

    陈晟的水墨小品还是属“书写性有关联的绘画性”，是文人画。历史上荆浩、关同、李成、范宽等人的作品都属于画家画。画家画和书法的关系还不是十分密切，但也不是绝无关系，完全不懂书法，也是画不好的。唐张彦远说：“王献之作一笔书。”其后陆探微亦作一笔画，连绵不断，故知书画用得同法。宋代兴起的文人画，至元代大盛，之后，文人画一直居中国绘画的主流，文人画就必须通书法了。

    赵孟頫曰：“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于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方知书画本来同。”画中各种用笔都从书法来，于是画画又叫写画，元代及元代之后的文人画笔笔写出，功力深浅全在于书法。清初石涛说：“画法关通书法律。”清末民初的吴昌硕说：“直从书法演画法。”因而，不懂书法或者书法功力不深的人，要想画好文人画，那都是妄谈。

    陈晟的画，就得力于他的书法。其毕业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书法与篆刻先后师从李胜洪、曾翔、祝遂之三位当代名家。在中国绘画史上，早在晋代顾恺之的作品《女史箴图》以及其它的时期绘画，线条都是细匀圆润而无变化的，用笔皆圆而转，鲜有方折坚硬的，后人称之为 “春蚕吐丝”，这就是受篆书线条的影响。我们看篆书基本上是圆润而少变化的，而且多是圆转而少方折的。这样的线质高古、质朴，厚重又不失变化，晋唐已降，凡是高明的书家，无论何体无不注重线条中的“篆隶味”。陈晟学颜字，高明处就是“篆隶味”领悟与把握，并恰如其分的运用到了他的画中。

    他的画线条干净而具柔意，这柔意很难得。大画家陆俨少的书画就具柔意，他的线条折不断，笔意连绵，是太极。老子曰：“刚硬者死之徒，柔软胜刚强。”文人就反对刚硬的笔墨，喜欢“绵里藏针”的笔墨。柔意就是道家、佛家的思想所指导。书法好，不光有利于画的线条，还有利于点擦皴勾染出的意境和神韵。黄宾虹的画，就不用大笔泼墨，也不大片涂色，全用点线组成，即全都是书法线条。

    要成大画家，书法必须好，甚至要超过画。

    再来讲“地气”对艺术的影响，其他地方我可能不谈，但“海天佛国”，我不得不谈，一定要谈。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上许多文化都有地域特点，各地气场、风俗不同，形成的文化也不同。“金陵八家”“黄山派”“姑苏派”“宣城派”和“扬州八怪”等都是地域性而来，都是“地气”，一方之文脉气场。

    “五百年而有王者兴”，这是孟子所言，可能到后来，时间愈短，要不了五百年。但历史上最杰出的人还是要几百年出一个。一般文艺上杰出的人都要几十年出一批。唐代在盛唐时的大文人李白、王维、杜甫以及高适、王昌龄是同时人，再过七八十年，又出了一批如白居易、元稹、刘禹锡、韩愈、柳宗元，再过七八十年，又有辛弃疾、陆游、陈亮等。同时，也出一批政治家、艺术家等人物。

    画史的“吴门四家”沈周、文征明、唐寅、仇英等以后，吴门就少再有大家，又轮到松江派董其昌、陈继儒、赵左等。明末清初大家最多，“四王”“四僧”“金陵八家”“新安派”“姑苏派”“宣城派”等，都是同时。后来一直无大家，可能地气已尽。

    “地气”是真的有。史书记载，蜀地眉山本来草木郁郁葱葱，苏洵、苏轼、苏辙出生后，就光秃了。《合璧事类》记：“眉山生三苏，草木尽皆枯。”《贵耳集》记：“蜀有彭老山，东坡生则童（草木具死），东坡死复青。”

    当然，这是比较吓人的说法，但只说明“地气”确时存在的，且对艺术家的成长造成一定影响。

    北方多雄犷之气，江南多秀润之气，与人与文与艺皆然。

    海上普陀山为四大佛教名山，是千年观音大士道场。远眺海上普陀，仿佛观音端坐于清净莲台，每一朵浪花都是朝圣者心中的菩提。“家家弥陀佛、户户观世音”。慈悲即观音，观世音菩萨实际上成了人们心中永远的信仰希冀。我朝圣普陀山多次，每天几万人的诵经念佛烧香，所形成的气场，足以酿成普陀山的灵气。这句话是一位法师所言。静聆梵音，让你静心，远离尘世。

     在梵音缭绕中，陈晟工作于其间，耳濡目染，聪慧者自然心生静气，感应诸种波段与信息，汇聚而成个人之气场。所以其画作就具有静气净意，多描写海中山中高士之人物，山水之间、山海之上，明净度远，含灵共陶。这并非刻意而成，而是自然流露的云水禅心。

     于此，只谈陈晟及其水墨小品。不谈尺幅，亦无须论其诸科皆能，亦不论是否价值连连等因由更多，谈其于艺术专注的清净境界。

     他自由于隐栖东海一隅，耐得住寂寞，其人其艺所能给予他者于画外画内的种种启迪，仅此，就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