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我画了许多水的“肖像”，这大概缘于我的江南情结。记得在上世纪90年代，我重访青年时期的写生地绍兴柯桥。当一眼望到桥下的景象时，我感到心绪不安，有些恍惚、有些失措。真想从河里打一桶污黑发臭的脏水，倒进陶器制作的微缩江南民居装置中……瞬间形成的艺术构思竟然如此强烈。可是，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装置作品的想法，不忍心看到如此无奈的结果。心中留有的是那先前的江南记忆，温婉而又清澈。

    之后，偶尔和朋友们杞人忧天地谈及缺水的话题时，脑海中闪出了一支老情歌：“半个月亮爬上来，依啦啦……宝马小车滑过来哪，依啦啦，请把车窗快打开呀，依啦啦……”疾驶的车轮碾过北方一座座枯涸河床的桥梁脊骨，仿佛见到了被吸干乳汁的焦皱躯体横亘在孕育了千秋万代的民族发源地上，迸裂的口子划出了一道道的创痕。那一刻，简直连泪水也涌不出来了，剩下的只有干瘪的哀伤和感叹。

    毕竟我的大半辈子生活在江南这片土地上，专注于形形色色，回到故里，面对着正在消失的剔透晶莹的清泉，和篱笆后面的黑瓦白墙。我本能地撷取自己熟悉的“浮光掠影”，从中依稀记得曾经相识的人居村落和蓝天下的江湾。于是，我重拾画笔，以传统的架上绘画形式去捕捉心中的图像，记录着那里曾经笼罩着的一股清气，及深蕴在我灵魂中的生命之泉和未来的希望之水。眼前的青石板斑斑驳驳，似乎叙述着动荡年代的旧事：白墙映在月光底下，优雅朴素，能获得一时的宁静；澄明的色彩汇集在傍晚的风景，却倒映着飞渡的乱云：小舟荡漾，零落而又悠闲，霎时掀起一阵风浪，被搅动的余波击拍着岸边无辜的青草。船下是水，桥上是人。各自荡过万年的水，走过千年的路。衷心祈求时代的脚步不要太急促，人们不要走得太累，让紧张的神经得以放松。有一天，如果人类能齐心协力来组合一个理性、文明、和谐的地球村落，使全社会返璞归真，有望重尝自然界赐予的甘露膏腴，以至生衍不息，延续千秋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