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靠着自己的努力，在有关方面的支持帮助下，终于办成了一个沙龙性质的个展，也是他平生的第一个艺展。陶艺与绘画，是他在此展中要展示众人的“两面一体”的艺术成果，他的陶艺，作为彩绘或素绘的挂盘与器皿，正是陶艺上的绘画：而他的绘画，任借来自陶艺的特殊艺术语言，特别是民间彩绘与青花瓷绘并不复杂的几种简单而十分谐和的颜色及其流利、舒展的线条，正是走到纸面上的陶艺，因而归根到底，也是可以走回陶瓷上的——我把他的这种绘画就干脆名之曰：“陶艺风绘画”。

小军陶艺与绘画的这种相辅相承、互为融合的特点，正是其艺术通过这个展览表现出的主要特色。在展览中一幅他自己较为满意的女子画像中，女主人公正因为是依傍着桌面矗立的那一大青花瓷瓶而坐，才坐得如此静然安然。画中的这件陶艺犹如贾宝玉脖中系于命根的那块玉——这幅画暗示(或显示)了小军的艺术与生命的原动力——它无疑是小军本身视陶艺为生命的人生态度的真实写照。

有酷爱古董文物的父亲的家风薰陶，在童年长时间身处苏北农村而浸淫于乡土民风的经历，又有幸有入大学陶艺专业的直接深造，加之其间有机会走遍国内几乎所有古窑址的考察，遂养成了他对民族陶艺与各种民间艺术独有的偏爱与执着的追求，再加上对西方现代艺术中那些与东方艺术意蕴异脉相通的形式与内涵的自觉把握——所有这一切，使得民间的与文人的、传统的与现代的这些在他人看来可能是难以融和的艺术元素，在小军的艺术天地里却被有机地揉合起来，并通过一种传统的、民间的艺术媒介的突破口——陶艺而得到了表现。命运让它们能够以他人所难以替代的自成一格的风格特色落实在小军的身上，或许是对小军以往多舛命命运的不平的一种报偿。小军应当对此以充分的自信与实在的准备来抓住这一机遇的到来。事实上，他已经这么做了。

在他那些大多未来得及标题的无标题或无编号的作品中，那些看似随心所欲、潇洒自如的不经意的用线与用色，其实是包含着他内里匠心经营的自觉意识与独特追求的。比如他的用线风格，在他那些写山水景观的作品中就特别明显：他们几乎满幅都是纯粹的不同粗细、疏密、刚柔的墨线的组合——仿佛是一张轻巧而奇特编织的渔网。这种网式结构的线的语言，在他的那幅带有民间门神图像范式的《老子出行图》的人物画上，也可见一斑。

小军的“陶艺风绘画”，比较瞩目的是他以“躺着的女人体”为母题的作品系列。(或是尚未成系列的作品“群落”)。染以大块的暗红色或绿色，加上墨线勾勒与留出的毛边纸的固有底色，塑造的多是半睡半醒、削肩而裸身(或偶有挂着肚兜)的女子。她们虽一个个通体丰腴而饱蓄着生命的魅力，却毫无一丝媚俗的矫情或越格的放浪，有的只是“春眠不觉晓”般的赋闲与淡泊，以一种静如处子的安祥，显出这班女子的守身如玉的光彩!尽管或许你从这些画面中会觉得西方现代艺术某些名家(如马蒂斯)的造型图式的影子，然而作者注入其中的精神内涵，无不是儒雅与中和之美的东方情韵。这或许就是小军藉此所寄寓了的自己对艺术的审美理想与梦幻吧。

正由如此，有时这些裸身女子甚至也会出现在小军的青花瓷盘与器皿的陶艺上，还常有自己的创造。比如，为了强化这些女子的阴柔之美，也可以颠倒青花瓷的图一底关系：使瓷皿上的青花阳纹转为阴纹，让青花线条的地毯式密集交织构成“青底”来衬托瓷上留空部分的白瓷般纯净的人体。至于到了立式的青花瓷瓶上，这些躺着的女人体也会一个个悄然地随之站立起来——视“陶艺为生命”的小军，自然会要求他们听命于陶艺本体所作出的一切摆布的……  

我相信小军艺术的展出，肯定还会让观众获得更多的远不止上面所述的新鲜感受。他本人正祈望着众人对他艺术劳动的初次成果的品尝——不管这种品尝得到的品评是如何，展出肯定会提供一种契机，推使他的艺术创作走上新里程。祝展览圆满成功！

范达明（浙江省美术评论研究会秘书长，艺术评论家）

    一九九二年六月

原载于《美术评论十八年》，浙江大学出版社2007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