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西方20世纪艺坛，数法国的伊父士·克莱因（Yves Klein）是极善于做“秀”的艺术家，比较德国的约瑟夫·波依斯（Joseph Beuys）则各显神通。如果说波依斯能点石成金的话，而克莱因能化无为有……伊父士·克莱因（1928—1962）生于法国南方港口城市——尼斯。他曾是爵士钢琴手，又是体育运动员，曾获得柔道的四段黑带称号，并从事过柔道教练工作。他早年的音乐及体能训练支撑了他后来的艺术事业。克莱因在20岁时，曾追随十五世纪在德国创设的教派蔷薇十字会的教律，热衷于教会膜拜仪式，他在日本又受到东方“禅”学的影响，使他的复杂而又虚渺的精神世界悬浮于宇宙太空之中。他是艺术流派“零”团体及“新现实主义”的主要成员。从他的艺术思想，作品形态来看，应归属于达达主义的范畴。他传奇短暂的一生，在西方现代艺术史上具有独特的地位。

       1948年克莱因在伦敦开始学习基础作画技法，在实践过程中，他使用多种变化的色彩，他感到多种色彩会使某种颜色强烈，某种颜色虚弱，在色彩之间的关系所形成的绘画效果，不是他所要追求的那种艺术观念。后来，他在西班牙又很认真地学习了10个月，他画的每一幅画都只使用一种颜色。回到巴黎后，他计划打入画廊，但是新潮画廊却不接受他的单色画。于是他设法结识一位年轻的艺术评论家，通过这位艺评家的介绍，他才进入了画廊。之后，他开始生产制作蓝色的单色油画，他运用刷墙的滚筒将画的表面全幅涂上蓝颜色，没有边沿，既似天际又像海洋，以此来解释虚拟的宇宙。他深信可以通过绘画实体对空间的展示来解决抽象和具象艺术之间的矛盾，用传统绘画手段来表达非物质现象。虽然在他之前，俄国画家马列维奇(Malevich)的至上主义，仅用一种色彩构出了白底的白方块；纽约的罗申伯格(Rawschenberg)工作室也在那时用滚筒生产了巨幅全白的油画，讽刺艺术的苍白无力。克莱因的特别之处是仅用一种颜色为他一生的创作画上了句号。他构想的纯粹色调是自认为一种永恒的“胜利”。1957年，克莱因在意大利米兰的一个重要的个人展览会上，展出了他的11幅统一尺寸，相同材质的内框，绷上同样料子的画布，（全部不配外框）滚上同一种蓝色，这11幅画不论是倒置或交换位置都无法区别它们之间有任何不同之处。可是，克莱因的这批画并不明码标价，买家必须和他本人议价，克莱因根据不同的买主开出不一样的价码。他神秘地解释道，这批画是由一种内在的精神因素，注入到成批生产的商品中去。虽然每一幅画的表面效果和色彩几乎完全一样，可是他个人在制作每件作品的灵感和冲动的表现欲望是无法在物质表面上察觉出来的。经他的解释后，颇有疑虑的富有买主相信了他的“说法”，收购了克莱因标价不同而成批生产的商品。（五年之后，安迪·沃霍Andy Warhol 在洛杉矶画廊展出了32幅同样的“汤罐头”版画，明码标出了统一价格。）克莱因把自己惯用的蓝色称“I、K、B”，International klien Blue——国际克莱因蓝色，并作了专利注册。之后，他又使用了海绵、沙粒固定在画布上，仍然用I、K、B统一了表面色彩效果。他的大幅油画散见于西方现代艺术馆。我曾见到他标示的蓝色系列作品NO.75……

       1958年4月，克莱因在巴黎著名的爱丽丝、可勒特画廊（代理克莱因作品的画廊）筹备了以“空虚”（The Void）为题的展览。他首先将展览场地打扫清洁，使室内环境亮白纯净，然后他将请帖遍发给政府内阁要员，社会名流以及各界代表。在开幕日那天，画廊大门旁站立着共和政府卫队，有近三千人群簇拥在画廊周围等待入场，就近马路极为拥挤，警察、消防员从旁列队待命。正当气氛成熟时，克莱因穿着正规的套装，一本正经地显现在大门口。他很有礼貌地指引站在前列的一小群女士、先生进入他布置的展览会场——一无所有的空屋。当即，大部分参观者迸发出一阵大笑，抽身就走；也有人为他所表达的精神内涵陷入沉思之中，徘徊了近一个小时。另外，在场外等候的观众，由服务员提供他们每人一杯蓝色饮料，好像教堂里的牧师端着一杯红色的圣水递给虔诚的教徒一样，虚拟出一种神圣的气氛。可是克莱因的蓝色饮料里渗入了一种生物色素，凡是饮用者在一周之内小便都呈现出蓝色，使你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次“神圣的朝拜”。第二年，他的朋友阿曼（Arman）用长时间积累下来的垃圾（诸如损坏的玩具娃娃，日常用品等），在克莱因展出的同一画廊中从地板上堆积到天花板，取名为“塞满”（Fullup）以此回答了克莱因的虚无缥缈的艺术形态。他们虽然采取了两种极端的表现形式，但实质上是殊途同归，两者都企图说明艺术是由艺术家主观择取的现存的物形或非物形的观念转化而成的。

       一个多月之后，克莱因又闪烁着以活人体作为创造艺术的手段，他先试验了“活笔”，将女模特儿躯体涂着蓝色，随后由她们自己压印在纸上，在纸上就呈现出躯干段的拓片。当试验成功后，在1960年3月9日于巴黎的国际当代艺术会场，由克莱因当众表演了“人体的蓝色年代”。其时他穿着蓝色盛装，在观众面前指挥由他自己亲自作曲的只有一个调门的交响乐，以此来配合他的一种色彩的单调艺术的现场。作品是由三个裸体妇女在他的指挥下，每人身上涂上蓝色，在地面的纸上滚压爬动即兴表演，又在墙上的纸面以人体压印躯干形的拓片效果……他的音乐以20分钟间隔时段，沉寂20分钟之后，再度演奏。在他表演时，他本人和模特儿隔开一段距离，整套“活笔”创作过程，克莱因本人没有涂上一丁点儿的颜色，完全保持绝对的清纯（Pure）……之外，他还曾试验用水喷浇模特儿，让她们自己用湿的身体压在画布上，然后用火射向画布，留下躯干的残片。他解释道原子灾害使肉体遭到劫难，而非物质的精神世界会超脱而永恒。

       克莱因为了进一步阐述他的非物质观念，在1959年8月，乘经纪人外出的机会，他直接走入该画廊，让经纪人的助理转述他的意见，他说自己的画不须用物形来表现，而应该是纯精神世界的，是无形的。他随即取走了自己存放在经纪人画廊里的作品，并补充说如果收藏家要购买他的作品，必须用金钱来交换他的艺术精神——一种出于灵感的无形的艺术品。他的经纪人爱丽丝·可勒特（Iris clert）获知他的想法后非常惊奇，只得疑虑地表示同意。在1959年11月18日，有一位收藏家在巴黎接触了克莱因。他们见面后，买家交付了写着纯金总量的清单，以期交换克莱因的虚空的图像灵感(pictorical-sensibility)，同时也取得了卖方开出的收据，收据上记录了双方的合同和付款日期，根据合同必须把收据焚毁。这位收藏家很认真严肃地按章照办，随后艺术家将一半的纯金箔投入江中，整个过程记录在照片上，由收藏家保存（见图）。这一次的交易，记录了现代艺术家出售思想概念的最彻底的商业行为。1959年，克莱因的艺术活动足以维持他的创作开支及日常生活，因此，他停止了“柔道”教练工作，全心投入他的“空手道”艺术事业。

       克莱因仍然继续扮演自己设计的具有时代精神的“空灵宇宙使者”，并进一步策划另一场“空灵秀”。他认为和尚修行能达到净空的境界，他应该也能通过自己选择的形式进入这样一种意识状态。他在1960年1月先在自己住宿的二楼试演一次，聚集了几个接近的朋友来观看，当他从二楼住房的窗口往外跳出，投入空中坠地后，几乎没有什么损伤，作为四段黑带柔道教练员的克莱因，毕竟身手不凡。在当年11月，他决定正式表演，地点是巴黎一栋房子的二楼（在柔道馆对面）。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他请了信得过的柔道同道，这些人事先用带子托住克氏的身体作为防护，又招来了摄影师为这一场面拍照，并让摄影师发誓保密，将照片中泄露出来的防护带修掉。一切准备就绪后，克莱因纵身一跃，刹那间他同时产生了惊恐和兴奋的情绪。一齣“玄虚画家自投净空”的演出，刊登在克莱因自己编辑、自己分发，而只出版一天的报纸（1960年11月27日星期日）上，在四页报纸的头版印发了他表演的照片及“空中舞台”的文章。当日在巴黎街头的报亭出售。(见题图)他的新闻为他专用美学观点的表演注上了克莱因艺术的全部内容。这份报纸广泛散发，象征着艺术作品也可以像大众商品一样深入到民间。……可是在第二年（1961年）有一位日本艺术家，竟然受到克莱因行为艺术的影响，从东京一座很高的建筑物上跳下，迸裂于该艺术家自己设置在地下的画布上，惨遭不幸。之后，克莱因的事业很不顺利，在1961年纽约的展览失败，二个月后回到巴黎，他用血来制作人体图形。同年春天在戛纳电影节上放映了以他为蓝本的电影，将艺术家描写成不正常的人，并否定他的艺术创作。他深受刺激，引起心脏病发作。1962年1月，他和相交很久的知己女友结婚。

       克莱因将自己一生的艺术事业定位在“宇宙空灵”的境界，他以主观、虚无的精神状态面对错综复杂的现实社会，他让自己处在充满矛盾而无法摆脱的双重人格困境中，他持续不断地鼓吹艺术实践的非物质性……但是又要将艺术品以批量生产的商品形式推销出去。这使当时赶潮流的西方艺术评论家感到非常困惑。在1962年6月6日，经历了三次心脏病突发打击后，克莱因英年早逝。他只活了34岁，却给现代艺术留下了一连串的问号。

       在20世纪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产生了诸如克莱因和同时代的许多前卫艺术家、理论家、经纪人、收藏家、博物馆的权威人士等参与的各种艺术运动，制造了各种艺坛神话，导致了西方绘画在二次世界大战前后濒临消亡。20世纪早期处在萌芽状态的概念艺术渐渐地进入了主流艺术圈。概念艺术的侵入，直接威胁到西方传统绘画的生存空间。我记得在参观纽约惠特尼艺术馆的收藏品时，看到有一部60年代末拍摄的、能在四方位放映的录像片中，映出一只大手往墙上拍击，并发出拍击声，持续地出现在前后左右四面的大白墙上。巨掌表示没有绘画工具，没有传统材料的新的艺术概念将取代旧的传统绘画形式。这也正预示着目前西方现代艺术馆中所收藏及展出的艺术品现状。

参考书目有

▲  Art of the 20th Century    Under the direction of Jean _louis Ferrier with

    Yann Le Pichon Publisher. Chene-Hachette  September 1999

▲  Art since 1940 strategies of Being by Jonathan Fineberg. 

    Publisher:Harry N. Abrams, Inc.

▲  After Modern Art 1945-2000  by David Hopkin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  NEO-DADA Redefining Art 1958-1962    by Susan Hapgood

    with eassys by Maurice Berger and Jill Johnston.  

    The American Federation of Arts in assocation with Universe Publish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