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峰（以下简写为李）：你的"山水"系列，和山水画有什么关系？

胡小军（以下简写为胡）：我在历史系工作那么多年，对宋瓷也好，宋元的山水画也好，早就很喜欢。但是我觉得艺术是前行的，山水画也是，仅仅临摹古意，毫无意义。所以，我用材料的实验，来拓展山水画。

我画过多年的水墨山水，我有笔墨功夫。我用釉，传达的也是文人的笔意墨趣。它的文化情结，和山水画是一致的。——这体现了我对山水文化的认同。只不过我选择了材料语言的方式，让山水画往前走了。

 

《溪山雪融之二》   高65.5cm   2023年

 

《溪山雪融之二》   高65.5cm   2023年   口沿

 

 

整个创作过程，就是逐渐完善的过程。我做这个系列，也像画画一样，一笔一笔画，一层一层加，最后，觉得可以停，就结束了，拿去烧了。

 

《夏山如碧》   高63cm   2023年

 

《夏山如碧》   高63cm   2023年   口沿

 

 

李：你是如何上釉的？如何形成你自己的艺术语言？

胡：坯体有吸水性，拿羊毫笔，一点点加，加了让它干一下，再加。做这个系列，我喜欢几件作品一起做，像黄宾虹先生画积墨一样，几张画同时画。——我积釉，他积墨，原理是一样的。薄了不发色，只有多加。一件作品，往往要加到二三十次，才能形成釉珠。烧成以后，就会形成缩釉现象，釉珠形成无数的点，附着在器物的表面上，形成了我自己的独特的艺术语言。

 

《夏山苍翠之二》   高59.5cm   2023年

 

 

我小时候就拿毛笔画画，我用毛笔上釉，表现的也是笔墨情趣，釉色和笔墨的律动感是一致的。陶瓷艺术，就是艺术与科学交融的结果。

古代的工匠，师徒制，他们的工作，原创性不大，主要是传承。我们在传承的同时，还要开拓，这是作为艺术家和工匠不同的地方。

一个风格，做着做着，就深入了，像挖井一样，挖进去，越挖越深。

 

《溪山春华》之一   高70cm    2023年

 

 

李：你是如何形成自己的陶瓷材料语言的？

胡：我在历史系的时候，做过窑址考察。越窑、龙泉窑、婺州窑的很多遗址，我都去考察过，看过大量的废渣。烧破了，烧裂掉了，缩釉了，工匠们认为这些都是瑕疵，就把它们扔掉了，所以各个窑址都有堆积如山的废渣。但是你想想看，这些收缩、开裂、起泡，其实是陶瓷材料的独特语言，是它的材料语言，是可以转变为艺术语言表达出来的。

 

《山口雪霁》  高15cm    直径51cm    2013年

 

 

南宋时期，人们开始欣赏冰裂纹。冰裂纹其实是一种缺憾，但是人们认为这个东西很美，很有意思。——它有寓意和象征啊，可以让人想到北方破碎的山河；书生们，可以想到寒窗苦等等。

所以，冰裂纹作为语言，是有文化性的。还有，宋代的很多茶碗，比如建窑里的油滴盏、兔毫盏，以及很多高温窑变的东西，包括运用撒釉的方式，说明宋代人已经在做这个方面的事情了。

 

《山口雪嫣》  高68.8cm    2013年

 

 

我呢，也觉得这些东西蛮有意思。我认为废渣所体现的，火烧啦，收缩啦，开裂啦，坍塌啦，就是陶瓷材料特有的语言，——有别于玻璃啊，金属啊，木头啊等其它材料。对于日用品来讲，这些都是次品；对于艺术品，却体现了材料语言的基本特性。所以我认为，这些瑕疵是很美的。

 

越窑遗骸（次品）

 

越窑窑壁（窑汗）

 

于是，我开始做陶瓷材料语言的实验，再加上我对山水的感受，这个系列的作品就产生了。一下子二十多年做过来，今年又在做这个系列。我觉得这个系列的作品是做不完的，可以一直做下去。

 

其实，我传承的是宋人的东西，不是明清的东西。我不太希望做成工艺的范畴，我认为要做艺术的范畴。——但是很多人看不懂，他们没见过这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