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从一种时间状态进入另一种时间状态的个人阅读总能带来某些难以言说的美妙体验。它们如同闪闪发亮的碎片嵌进记忆深处。这种碎片与胡小军所珍藏的那些陶瓷碎片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只是他的陶艺成为了我记忆中的“碎片”。

纯粹地观看小军的作品成为我们日常交往的内容。他总是不断地拿出新作品来，这使得我们的交往能够不那么乏味地持续下去。

在视觉艺术大量地进行实用化表象化语义化收缩的时候，我非常满足于小军的作品所提供的单向度的视觉愉悦。他的陶艺能使某些语言回返到原有的纯度和高度，如与日常生活一同沦丧了的赏心悦目、绚丽多彩等。事实上，小军对陶艺的把握也是从陶的本义展开的。那就是对泥土的迷恋与依赖以及在此之中的随心所欲。

任何一个初次看到小军作品的人都会惊异于其中的那种微妙而深厚的平衡。正是这一点使他与陶艺家区别开来。传统与前卫毫无隔阂地融合了，这种融合依靠的仿佛是泥的力量，仿佛泥土本身。在一个浑然的整体下，响亮的色彩、独立的造型、优雅的图案悄无声息地展开了。它使时间凝固，使空间不断地得以延伸。

如果你能像我一样时时走进小军的陶艺作品陈列室，那么你也会是一个伫足的漫游者。那些陶艺像树一样沉静，并以自身的状态令空气生动起来。我们感受到纷繁的符号披着被赋予的色彩在陶的表面浮动。符号与符号之间并不是互相对立，通过紧张感迫使视觉高度警觉。相反，它们平和地相处在一个开放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因陶表面弧度的旋转而无限开阔，它们也由此而获得更大的自由。同时，这也使人们的视觉获得了一种解放。对，你可以毫无负担去面对那些同样毫无负担的符号。

这些符号的性质是含混的，然而它与我们日常的视觉经验并不相距多远。一个像花朵或者像飞鸟的图案在重复的排列中最终可以达到飞行的花朵或者静止的飞鸟的效果。在烧制中破裂的气泡停留在陶的表面，它与内里的光洁形成完全断裂的反差，并被生动地提示着某种与生命感有关的主题。圆点与方块组合，多种色彩的响亮呼应，以及某个切片具有揭示感的反常存在，都使小军的陶艺作品呈现出一种欢乐的特质。它可以是轻快的，也可以是热烈的，庄重的。

这种欢乐同样也体现在与小军的上述以强调肌理效果迥然有别的另一类绘画性的陶艺作品上。人体是基本的绘画符号，那些写意的线条像水一样自然随意地流动着。女子古典，男人粗犷。如同土地上最朴素的植物，这些具有生命感的人体开放在洁白明静的瓷面上。

    静谥中，来自生命深处或者泥土深处的欢乐弥漫着，充盈着我们的每一个视觉细胞，并在瞬间淹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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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陶为艺与小军在杭州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博物馆学专业互为补充，真的是苦乐交融。泥或者碎片。这是小军和他的陶艺作品所带给我的基本意象。那是一种伟大的艺术传统。那也是一种艺术生成与消失的方式。融于泥的博大之中，留下星星一样闪亮的碎片。于人生于艺术，小军或许正是这样努力。挺好。

(作者雨门，都市快报副总编，文艺评论家)

原载于《江苏画刊》杂志199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