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韦申的艺术心理学：用绘画打开心灵空间，处理人类情感

韦申从小喜欢幻想、喜欢思考。每当翻山越岭去镇里上学时，走在山顶上远眺前方一排排大山，会问自己：大山的背后是什么。后来到了都市生活，看到人山人海，也会问自己：这些人在想什么？当社会上出现种种新闻现象时，他还是会问：人心的背后是什么？他喜欢看电影，像童孩一样喜欢动漫电影、科幻片、魔幻片类的美国大片，却拒绝动作片，认为动作片是野蛮行为，宣传暴力。

（韦申，2014，创作小时候的生活《田园牧歌》）

韦申始终信奉独立自主的创作态度。早年在圆明园时期，玩世现实主义、波普艺术与艳俗艺术盛行，有着各种各样的艺术圈子，韦申却独自从事着当代水墨画的实践。他把当年流行的先锋派的诗与画结合，创造出《无言的诗》系列作品，比如《旅行》、《坐看云起》、《手语又》等表现青年人与社会之间的心理状态，残酷现实与美好愿望的差距，也表达传统艺术思想与艺术全球化的磨合。后来他又找到一种符号，把一切东西都画在一个椭圆中，起名叫《错觉》。在《错觉》系列中，他倾诉了对生命的理解和对社会现象的感概，对工业文明的警惕和对环境保护的呼吁，对生活的态度和网络时代到来的预测。“错觉”虽是人们对事物认知的错误判断，但它也是艺术创造的驱动力。他身在其中，从未随波逐流，不跟风的性格创就了其艺术更加自由，独树一帜，避免了被“山寨”与类同的烦恼。

（韦申作品《城中的云》1994）

（韦申，1993，《旅行》）

韦申信奉艺术在变化中前进的理念。当个体的创造性从传统水墨延续到当代艺术，从东方哲学穿越到西方思考，并且在经历了用艺术探索原始的生死观、自然而然的价格观与丰富多彩的世界观后烁烁其明，人们发现，实在很难把韦申归纳为任何一类既定的画家。他的艺术是绵长的独创和耐心的技艺提升；在犹如毕加索一般的多变性里，贯穿的是他领先于时代的预见性和洞察力。当90年代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代文明最激烈争论时，他毅然投入于水墨改革的艰难实验探索中，画出了《错觉》系列作品。然后，通过综合颜料（油彩、矿物质颜料、丙稀、云母及金银箔）改变中国画面貌，让他的中国画作品独树一帜，得以独闯世界。他的《中国皇帝》系列不仅是艺术家个人独特的视角研究历史，也让国外人士读懂中国历史，神秘的色彩与神秘的中华文明结合得到了广泛认可。当概念艺术和极简抽象艺术宣判架上绘画死刑时，他毅然转向了抽象画，他说：“抽象画不仅是探索世界本源的有效途径，同时也让人思维的更新，抽象艺术是灵魂的艺术，心灵自由的艺术。

（韦申，1999，抽象系列作品之《江边流云》）

（韦申作品《金秋季节》 2001）

2003年他在斯德哥尔摩隆重举办画展。之后，或许厌倦了纸本综合颜料的局限，或许是受到西方艺术的刺激，回国后毅然买了一堆油画颜料与画布，从此开创了他的油画人生。他从改编名画开始，描绘自己与蒙娜丽莎、思想者、自由女神、兵马俑和当代作品中的大龅牙、光头老等经典艺术形象，创作出《阿申牙膏》、《阿申润肤露》、《蒙娜丽莎的后现生活》、《联想》、《对话》等经典作品，画面滑稽搞笑的娱乐效果，构成经典与时尚完美的和谐，以经典和时尚的对比反讽了时下庸俗的文化现象。

（韦申，2007，作品《对话》）

（韦申作品《蒙娜丽莎的后现代生活》 2007）

他是思维跳跃的艺术家，三年五载变换一种画风来满足创作欲望，让观众永远跟着他的艺术感觉前进，并保持艺术的青春期。首先，他拒绝摸仿别人或重复自己，每一张作品都完全不同，谁也无法保证他下一张绘画是什么。其次，他甚至拒绝成为风格，认为艺术贵在变化，风格的标准化意味着艺术的僵化。再三，他要保持创作的新鲜感，时刻保持创作热情而拒绝完善，正在投入创作某件作品时却思考着下一张作品，往往是一张画创作到一半就丢在一边，去画另外一张，过了一段时间又拿出来补充完整，这种劳作方式让他也活得很辛苦。

他认为条条框框是束缚创作自由的枷锁，誓要打破这种模式并消除东西方文化的隔阂。2006年，韦申开始旅居美国，用两年时间了解了华人在西方的生活状态，思考了种族、血缘与人性这些要素的交互影响，以微笑的面部图式创作出“中国人民”系列。他说：“微笑，既是人的本能，也是向人示好的面具。微笑既是善良的象征，也是掩盖内心不自信的符号。国人崇洋媚外，点头哈腰是一种缺少文化自信的具体表现。我要树立国人的文化自信，塑造中国精神，有了精神支柱人才能活得有血有肉”。2007年，他的《经典》系列与《中国人民》系列展出于第二十八届纽约国际大展，引起各方轰动。2008年，他再接再厉，又在荷兰、德国等地连续展出，大获好评。欧洲苏富比拍卖行负责人马凤春女士高度评价说：“韦申的作品有着这世界上独有的魅力，我相当看好它们的市场价值”。

（韦申作品《与鲤鱼对白》2012）

2010年，韦申在哈佛大学社会学大厦的中心会议厅，向哈佛师生介绍了自己的当代艺术，赢得了专家们的一致好评，为他的艺术得以在西方的学术界广泛传播。时值中国当代艺术开始呈现出泛滥之势，韦申清醒地认识到，当代还需要转型，他呼吁艺术家应该具备艺术精神的操守，否则当代艺术会走进无聊粗俗的漩涡，走向精神崩溃的地缘。为此，他开始研究佛学、心理学，挖掘潜意识、无意识领域与梦，创造了“超梦想”艺术系列，产生了许多代表佳作。如画面中一个个婴儿像YUN石一样从天而降的《天降》，一群光屁股小孩在山顶呐喊的《山顶呼唤》，一个少年从正面走来从背面走去的《来来去去》，三代人在大碗边缘行走的《行者》，三个小和尚在时间树下冥想的《许愿树》，三个和尚走在椭园形路上的《没有终点的路》，映射心理学空房子效应的《房中大象》；描绘失控感的《猪飞翔》等作品，以具象手法描述怪诞和普遍存在的心理冲突。他认为：“艺术家不仅仅是大自然的复印机、现实生活的记录员、情绪失控的发泄者，更是心灵的救赎者、探索未知世界的冒险家”。

（韦申，2014，作品《房中大象》）

韦申走向超梦想艺术的主题，是因为发现欧美艺术并非艺术全球化的唯一道路。艺术品不同于其他产品，全球化同样需要独立思想、独立风格才能支撑。他再度研习中国传统文化，从儒、道、佛的智慧考虑当下问题。发现巜山海经》、《消遥游》与达利的超现实主义不谋而合，中国的写意与德国的表现主义异曲同工，中国的佛学与西方心理学的常常不谋而合。2012年夏天，他在创作《走进梦里》时忽然醒悟，意识到这些体系如能融合为一体，必将产生新的画风，必定触动人的灵魂，扩展人的意识空间。于是，他创造出另一种艺术生态一一超梦想艺术。

（韦申，2015，作品《网中鱼》）

在研究“视觉心理学”过程中，韦申找到了荣格“积极想像”这把打开潜意识的钥匙。他切身体悟，大胆想像、大胆实验去撬开自己心灵的空间，创造出梦一般的艺术风格。超梦想艺术的可贵是将梦境与潜意识结合，将佛学与心理学结合，拓展了艺术的另一时空，类似于科幻片与魔幻片，但不同的是超梦想艺术是真实存在的，存在于人的潜意识与无意识中。他说：“梦是念想的反映，潜意识是心理活动的真实想法。通过艺术探索现实世界的背后真相，打开人的心灵空间，洗礼灵魂，展示生命的意义”。

（韦申，2016年，作品《许愿树》）

韦申一直追求绘画的纯净与童真，表述人性的善良。在“超梦想艺术”画作中，经常出现一些小孩，有在山上流浪的《山顶呼唤》，有在笼子里的《圣诞树》，有在蜜蜂巢里涡居的《蜂巢》，有走在路上的《佛语林中》与《没有终点的路》，有坐在树下的《许愿树》和各种各样的动物。他说：“小孩有纯洁的心灵，人长大之后欲望太多，心灵已经扭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动物是有灵魂的生命，动物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掩饰自己的内心感受”。由于社会缺乏普遍的安全感，人们不断增强自己内化的防御；而艺术家的特质是真实自在，缺少防御，虽易受伤，却也得益于他们善良、直率、真诚的人格魅力，可以直接表达自己的情绪与感受，不管是在宣纸上、画布上或者生活中。

（韦申，2017年，作品《虚空之海》）

韦申的艺术形式，经历过轮廓不明的速写式的帝王形象的时期，经历过尖锐而具有飞速流动感的抽象绘画的时期，经历过超越现实意义的潜意识绘画的时期，都具体体现了艺术家更多依赖于内心直觉，领悟到他超然洒脱的心态，以及准确把握时代前进的脉博的觉知力。正如2007年韦申参展第二十八届纽约国际艺术展时，评委会给他入选评语所言：“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想像力丰富的艺术家，他的作品给人留下了永久性的印象。”

（韦申，2016，作品《都市》）

五、韦申的艺术哲学观：超梦想艺术给人更自由的灵魂

艺术家是创造性劳动者，有思想的艺术才有灵魂。多年来韦申在各种绘画形式上实践，总结出一句左右铭：“山水画是境界自由的艺术，抽象画是心灵自由的艺术，当代艺术是思想自由的艺术”

（韦申，2016，作品《掌心》）

韦申认为：作为一名艺术家就要用艺术探索未知，艺术应该是科学的引领者。当代艺术不仅要表现当下人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展开丰富的想像力探索未知世界，艺术要走在科学的前面，引领人类文明的进步。“圆明园”这块中华文明的废墟，不仅培养出大批优秀的当代艺术家，更重要的是造就一批具有独立思考的艺术家。这个时代已经不是技术技巧的时代，而是创意、思想的时代，超梦想艺术是用独特的视角去审视人类的文明与未来，用艺术思维来审视科学。他认为科学技术仅仅是人类发展的一条道路，但不是唯一途径，人类有千万种法门通向更高的文明和幸福。例如人类探索宇宙寻找宜居星球，如果有一天真的发现某个星球，人类也不可能到达，因为要到银河系外星球，动不动就说要上亿光年。他通过绘画方式去告诉人们：人还有其它的潜能，比如梦境，为什么梦境中人可以自由飞行，可以瞬间到达想去的目的地。比如想像，为什么人的想象力如此丰富与万能，世界的一切最先是人想像出来的，然后再由科学得以证实。如今天的世界是古人想像的结果，先人们觉得劳动过于辛苦，于是努力创造各类机械为人服务，造就了今天机器时代的世界。同样道理，如果通过现代人的想象力，同样预测到和身心体验到未来人的生活世界。

想像与梦都是人类文明长期积累的结晶，存在于遗传基因中，包涵远古的智慧、今天的知识与未来的展望。世间的一切都在幻化中前进，人类不要顽固地信任眼见为实的东西，我们知道的世界又能有多少呢。作品《飞翔》、《天游》、《重生》等带有梦的画面，让人感觉生活在另一个时空中。

（韦申，2017，作品《重生》）

韦申用艺术探索人的内心世界，去伪存真；用潜意识与世界沟通，引导人们向善。

超梦想艺术不仅仅是描绘那些看似虚无漂渺的梦境，更重要的是揭示人内心中存在想法，把梦与心理学完美的结合。韦申认为：人类越走向高度文明，越善于伪装自己，为达到个人目的而蒙蔽他人，隐藏真实的想法，这种行为叫伪真。他们的真实想法与动机却隐藏在潜意识里，科学家用测谎仪与催眠术获取，艺术家可以通过丰富的想象力与解开它，辨别真伪、去伪求真，引领人们向善。

韦申多年来关注心理学的发展，静心研究潜意识和无意识，他认为：如果描绘潜意识、无意识里的东西，应该对人类认识自己有所帮助。他说：物质主义让人生活质量大大提高，但心里空虚永远不是物质能填满，在物质条件丰富的今天，人们开始注重心里需求。艺术是研究人心的一门学科，不管是视觉艺术还是听觉艺术，都要引起人心共鸣，因此，艺术能填满人的心灵渴求。

用潜意识与世界沟通是近年来韦申的艺术创作方法。他说：人都有视野缺损，只是看到事物的局部，很难把握到整体。他认识到：人类进步最大障碍是无明状态。在混混沌沌的世界中，看不清事物的本质，看不清自己的内心，看不见自己的方向，一辈子都在稀里糊涂地活着，直到将离开世界时才明白。因此，潜意识、无意识才是最清晰宽广的视野，用它与世界沟通让自己进入清净状态。如果说“网络虚拟空间”是世界的“四维空间”，那么潜意识与梦就像宇宙的第“五维空间”，潜意识具有强大的能量，也就是“超梦想”艺术的力量。

（韦申，2017，作品《颤变》）

有信仰的艺术才是美好的艺术，艺术向人类洒满爱的甘露。艺术本身起源于巫术，宗教与艺术历来难分难舍，都是塑造灵魂的有效途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的化身，体现作者的学识与修养。韦申作品中常常出现一个小和尚，是善良的象征、传播爱的正能量。他希望自己的艺术像一部人间佛教的经书，唤醒人们的善与真。他说：“当今世界人心膨胀、物欲横流、行为荒唐，作品中的小和尚既是符号也是希望，希望每个人可以借助他们找回自己的初心”。

（韦申，2016，作品《牵手》）

韦申的生活很简单，除了画画还是画画，他喜安静，喜思考，虚无漂渺的好像生活在云上。这位外表和蔼、内心强大的艺术家，以自我反省式的创作习惯，积累了鲜明的艺术个性与独特的人格魅力，他每天一如既往地绘画实践，至今仍以多变、多产的作品影响着人们。他的口头禅是：“我相信绘画给人快乐”。

（韦申作品《长满时间的土地》2016)

（本文作者：马燕桃，著名心理学家，北京大学教授，主任医师。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双相障碍组副组长，中国医师学会精神科分会双相障碍组专委，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情感障碍与神经再生学组副组长，北京医学会临床流行病学分会青委，牛津大学高级研究学者，哈佛大学麻省总医院访问学者，美中精神分析学会长程治疗师。）